身為沈毅的保底,當朝的禮部尚書,大九卿之一,沈恒自然知道一些彆人不知道的事情,聽見沈毅這麼說,他左右看了看,然後低聲道。
“大兄,我不知道你跟陛下是什麼打算,也不知道儲君之位最後到底花落誰家,但是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朝廷不能亂起來。”
他麵色嚴肅道:“這是陛下,還有大兄你,以及朝廷裡無數大臣們,辛苦二十年的結果,好容易到如今社稷興盛,眾正盈朝…”
“還是管一管罷!”
眾正盈朝這幾個字,還真不是小沈尚書在粉飾太平。
事實上,洪德朝到如今,能臣賢臣都不少,譬如說趙昌平,張簡這些,都可以說是能臣。
遍觀整個朝廷,雖然貪腐的情況依舊存在,但是大多數人在貪腐的同時,都還是能夠認真辦差的。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並不是因為什麼國運沸騰,也不是什麼大世到來,很單純的是因為領導個人的原因。
或者說的乾脆一點,就是皇帝的個人原因。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作為天底下最大的領導,皇帝喜歡能臣喜歡賢臣,自然就會選擇賢臣能臣在朝,甚至隻要皇帝有這種傾向,那些原本不賢的臣子們,就會逼著自己賢起來。
不願意乾活的,也會逼著自己乾活。
譬如說陳裕那種人,如果碰到昏君在位,他多半就會成為絕頂的大奸臣,但是如今在洪德朝。
陳裕就是個實打實的能臣,非常能夠辦事。
這就是封建王朝最大的特征之一。
封建王朝的興衰,會隨著天子的變化而出現劇烈變化,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洪德一朝國家興旺,大陳如日中天,但是一旦天子易位,新君乾個兩三年,突然變成了個無道昏君,用不了太久。
十年甚至七八年時間,國家就會衰弱下去。
這也是洪德帝至今,依舊對儲君猶疑不決的根本原因。
或者說,這是“有成之君”的通病,他們這一輩子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因此就想要精挑細選一個至少能夠守成的君主,不願意自己一輩子的心血付諸東流。
沈老爺拉著沈恒坐下,笑著說道:“子常擔心太過了,陛下還好生生的在朝廷裡,為兄也沒有死,朝廷亂不起來。”
“太子殿下真有什麼亂命。”
沈毅默默說道:“也發不下去的。”
沈老爺很清楚,甘露殿裡的那位天子,如今雖然是深居簡出,但是他手底下的內衛,恐怕已經在全力運轉了。
有無數雙眼睛,在替他盯著朝廷,盯著中書裡坐著的兒子。
而恐怕,在這個過程中耗費的精力,並不會比他自己親自處理政事的時候少到哪裡去。
沈恒皺眉道:“禮部那個新侍郎,到任了一個多月,我在禮部衙門裡就沒怎麼見過他。”
“儘往太子殿下那裡跑了。”
沈老爺笑著說道:“多半是太子提拔上來的,可不得往太子殿下那裡跑?按道理說,子常你也應該常往太子殿下那裡跑才對,這樣將來拜相,也就順理成章了。”
沈恒依舊皺眉:“大兄,我做官做到現在這個地步,早已經知足了,拜相不拜相,無關緊要。”
“況且,張師兄在中書一天,小弟就不可能拜相。”
這倒是實話。
張沈兩家太過親近,中書一共隻有五個相位,要是被他們拿走兩個,剩下三個隨隨便便拉攏一個,內政就完全是他們“甘泉派”的人說了算了。
再加上沈老爺還在外麵領兵,那時候內外一統,朝廷姓什麼都很難說。
沈老爺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開口笑道:“做不了宰相,做個天官尚書,也更威風一些。”
沈恒默默搖頭:“小弟誌不在此。”
沈毅輕輕點頭道:“我知道,不過有一件事子常要注意。”
“大兄請說。”
“今年春闈,你是主考官,今年新晉的進士,都可以算是你的門生。”
“他們最近為了謀出路,幾乎全都削尖了腦袋去見太子。”
沈老爺輕聲說道:“你這個座師可不能坐視不管,好好瞧一瞧看一看,有好苗子就攔一攔,給這一科留下幾個人才罷。”
沈恒一愣,然後低聲道:“大兄,我怎麼聽你這話說的…好像太子要出問題?”
“我沒這麼說。”
沈毅輕聲說道:“不管太子出不出問題,這些個新科進士一定會因此惹惱陛下,哪有天子門生,一門心思去投奔太子的?”
“太不像話。”
小沈尚書默默點頭。
“是這個道理,隻是那些年輕人,都太急功近利了,新進士三年觀政都還沒滿,就想著給自己謀缺位了。”
沈老爺淡淡的說道。
“不是有幾個沒觀政的新進士,在太子那裡得了官了嗎?太子開了這個頭,其他的進士們自然趨之若鶩。”
小沈尚書抬頭看著沈毅,苦笑道:“我還以為大兄悶在家裡什麼都不知道,原來大兄什麼都知道。”
“我也隻是知道一些而已。”
沈老爺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你安心做你的禮部尚書,手下該管的管,新科進士該撈的就撈。”
“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
沈老爺微笑道:“該操心,也是中書那五位相爺操心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