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80 夢想是成為猴(2 / 2)

雖然多數不知情的普通學生仍然長時間的駐足在智慧宮裡,趴在桌麵上,從那摞起來比他們腦袋還高的書籍中翻找著可以用來寫畢業論文的知識;但是更有一些身處頗為緊要職位的學者,在走過那如葉片一般挑高拚接的穹頂之下的時候,腳步倉促,臉色略有些沉。

烏雲已經在他沒能覺察到的時候覆蓋到了教令院的上空來啊,提納裡心想,明明現在雨季已經到了尾巴,太陽的光芒正璀璨且熱烈地穿過那些半透明的、鋪設屋頂的材料,但是室內卻好像根本照射不到這些光芒啊。

他跟著那些去化城郭邀請他到教令院來的學者,從智慧宮中央的那個升降平台上到了大賢者的辦公之處。

背後運轉著的星球儀隱在陰影中,並不怎麼能看清楚。

阿紮爾就坐在那張椅背很高、那是彰顯著大賢者這一職位在教令院中至高無上地位的椅子上,聽到下方機關運轉的聲音,才從長桌後頭抬起頭來。

做為生論派的優秀畢業生,提納裡在畢業之前也是見過阿紮爾的,甚至在那個時候,這位大賢者給他的印象還是雖然嚴肅板正,但對於有天賦的人,尤其是對於年輕的、有天賦的人頗為寬容的。

但是現在他的臉看起來愈發瘦了,眼下乃至臉頰都有明顯的凹陷,眼睛很亮,但是在亮的同時有些過分凸起,像是……

像是在雨林中誤食了一些有毒且帶有上癮機製的蘑菇。

提納裡按下自己習慣性想要走上去給大賢者灌兩瓶催吐的藥劑的想法,在阿紮爾還有那麼些許客套的歡迎中,向他詢問起了現在教令院到底是哪方麵的研究遇到了問題,需要他這個已經離開了教令院好長一段時間的學生回來。

“這是一個很大的項目。”

阿紮爾說。

“關乎著我們是否能夠得到最高的智慧。”

但他並沒有將更多、更詳細的信息告訴提納裡,甚至在提納裡假意思索片刻答應下來之後,還在他轉過身的瞬間,朝著站在他身邊、同時也是和他一同走了這一路的學者使了個眼色。

學者早就知道這個職責會落到自己身上,早在他出發去化城郭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現在——

提納裡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的立場仍然是不被信任的,所以就算是加入了項目組也仍然會被明裡暗裡盯著。

——他方才為了不讓大賢者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所圖謀,還特地問了關於他老師最近的情況,笑著說如果最近能夠抽出空來的話,他想要和老師見上一麵。

阿紮爾當然沒有直接答應,但也不曾拒絕,隻說他的研究到了最要緊的關頭,過段時間自然會從實驗中出來與他見麵。

啊呀,真的是,提納裡心想,他問了老師的情況,就會顯得他和老師是同一條心;若是不問呢,卻又和他平時表現出來的與老師關係甚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所以不管怎麼樣,他都是會被隨時監視著的,甚至如果想要去生論派的學院那邊問老師最近的情況,或許都會被攔下來,或者是以一些“要緊需要他處理”的事情給攔下腳步。

甚至,背後的目光其實還挺明顯的——阿紮爾難道真的沒有考慮過他這個人與非人的混血其實敏銳的不僅僅隻有嗅覺和聽力嗎?

不過沒關係,反正到時候真正行動的也不是他。

提納裡開始就虛空終端的長期高負荷使用對人類身體精力等的壓榨情況進行研究,靠著自己在生物方麵優秀的學識水平,成功提出了一些看起來相當建設性但是實際上隻是在帶著那些研究人員繞彎子的建議。

他被監控著,下班之後去喝酒都能遇到坐在酒館角落的桌子上,看似是在用晚餐但是目光時不時會朝著自己這邊瞥過來的……額,應該是三十人團中的成員吧,雖然換了便衣,但是坐下之後也完全放鬆不下去的背和虛握拳的手仍然還是挺明顯的。

但是提納裡自己並不在意,或者說表現得就像是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其實被監視了一樣,這段時間內做的最和研究扯不上關係的甚至是打印下了學生傳送過來的作業。

作業裡麵夾著一張手繪。

——這張手繪引起了監視他的學者的注意,半天後提納裡休息,準備拎著自己的研究器材去找點什麼植物動物的放鬆一下大腦,那位學者就站在了他邊上,狀若不經意地提起:“你的學生還會畫畫?”

提納裡:“應該不是她,柯萊有魔鱗症,手一直很僵硬,我猜是巡林員中的某一個……可能最近在奧摩斯港淘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故事書上的插圖吧。你也知道,寓教於樂的話,年輕人就更能夠學進去一點,她在學須彌的文字,多看看這些故事也能夠有興趣一點。”

學者點點頭:“話是這麼說,但是這些故事終究登不上大雅之堂,當做興趣指引勉強還行,以後最好還是去知論派借點教材。”

提納裡脾氣很好地點頭,等打消了學者的疑心,目送他從這裡離開之後,才重又低頭看向手中的那張黑白圖畫。

這張畫被印刷出來了——然後呢?

之後這張畫會起到什麼作用?

趙姑蘇先前並未將詳細的情況告知提納裡,一方麵是因為當時還沒有想好計劃全部,另一方麵也算是某種保護。

於是現在,他雖然相信趙姑蘇所言,但也仍然非常好奇——教令院本來在須彌主城就已經能夠算得上是一手遮天了,理論上來說,若是想要搞事,最好是挑在教令院勢力不是那麼發達,甚至有不少學生會跑去那邊買在須彌城被禁止的罐裝知識,試圖以此解決自己的畢業論文的奧摩斯港更為合適,她為什麼偏偏要在須彌主城,甚至是在教令院內開展相關的計劃呢?

她其實都已經、想好了。

倘若這部因為文化之類的原因,或者因為需要一定的文學素養才能夠閱讀(當然理論來說是不會的,畢竟當年隻要到了暑假,電視台就一定會放電視劇版,多少才上幼兒園,都還沒有學習寫拚音的小孩子盯著電視屏幕,恨不得從早上起床看到晚上睡覺);那她還可以反手拿出另一種閱讀門檻非常低,而且不論是節奏還是對於爽感的把控都堪稱一絕的——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xxxx,恐怖如斯!

但是問題不大。

畢竟須彌是智慧的國度,就算其實提瓦特七國大家的平均智力其實都在一條線上,須彌也能夠靠著它的主流社會對於知識幾乎可以說是畸形的追捧,讓多數人更能夠沉的下心來看一些不那麼短平快的東西。

沒有作者的優秀作品無意間在奧摩斯港流行起來,雖然速度很快,但很顯然,除了一直在做輕小說生意的八重堂奧摩斯港分堂“稍稍”對於這部作品加以了小小的關注,並稍稍推薦了些許之外,其他全都靠的是在閱讀了這本書之後自發成為其自來水的讀者。

雖然主角是隻猴,但是是猴又怎麼樣呢,這抄本裡麵配的插圖,難道不夠可愛嗎?

這猴眼睛那麼大!

當然了,到目前為止,因為閱讀過的人相對少,以及八重堂是真的沒怎麼在背後推波助瀾,於是這本書尚且隻以那麼為數不多的幾個抄本的形式流傳在一些民眾手中。

這樣的情形,並不會引起教令院風紀官們的注意力,甚至都不會像是對付祖拜爾劇場那樣想要查抄、封禁它。

趙姑蘇就是在從去奧摩斯港采購生活物資的巡林員回來之後,從對方口中得知了少許相關情況之後,才在某一個月不黑,風不高的夜晚,對柯萊說今天她因為一些個人原因需要早睡,然後就在已經徹底淪陷在故事中無法自拔的柯萊帶著幾分怨念的眼神中,走進了臥室。

*

柯萊是怎樣在被趙姑蘇婉拒了之後,失魂落魄、感覺今天這一整天就少了點兒什麼地回到房間,終於拿起已經被閒置在一旁好幾天,就算提納裡在半個月後回來她現在都需要以一天兩章的速度加倍往前趕的教材。

柯萊:雖然重新進入了學習的狀態,但是心不甘情不願,可以非常合理地得出一個柯萊這孩子已經需要提納裡在回來之後好好盯上一段時間的結論。

是夜,一隻看似隻是披著一身金色的猴毛的“難以用三言兩語形容,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的家夥,在須彌的大街小巷上跳來躥去,乾得最大的“壞事”也就是在水果攤位上撈了兩個日落果。

——其實根本就是個從小到大都是猴子廚的粉絲在借著機會瘋狂體驗當年偶像撒歡有多爽(膝蓋一直彎曲著有多酸)。

趙姑蘇:蕪湖起飛!

天曉得從教令院的窗戶那邊跳出來,雖然召喚不了筋鬥雲,但是能夠體驗身輕如燕、在高低錯落處上下躥行,本身就還挺能滿足她從小到大的對於神話浪漫的幻想的。

往街頭躥了一遍。

重點往大巴紮那邊走了走,甚至還把一枚順便從攤位上拿的但是沒吃的水果放在了正在練習跳舞的妮露麵前。

“你確定了夢境的核心是妮露。”

提納裡看著麵前還有不久就要回到畫麵中,意識再抽回自己身體裡去的趙姑蘇——他仍然不是那麼很能在短時間內接受自己認識的人突然變成了猴,於是這目光還帶著幾分躲閃。

“你是打算,利用虛空終端中的思潮,通過虛空終端來讓這個形象在夢境中實現?”

接觸了這麼久和輪回夢境相關的工程,提納裡也算是知道教令院都在打什麼主意了,於是這會兒看趙姑蘇的操作,自然也就能看明白了許多。

趙姑蘇頷首:“對,差不多吧,下一步應該快了——明天或者後天我還會再來的……話說,你要是真的不能接受這個形象的話,明天就不要在這邊等著我了?萬一被人看到了,你還要想怎麼樣把自己摘出去呢。”

“行。”提納裡本來就是因為不確定這一計劃的可實施性才過來看看的,現在覺得可行性還挺高,當即也就決定不影響自己的睡眠了。

“不過,教令院怕是根本沒想到,用他們所不甚在意的普通人的思潮也一樣可以製造出奇跡。”

是啊,在須彌城中,任何與嚴肅的學術沒什麼關係的東西,全都是被當做“下品”來看待的。

這樣扭曲的觀念下,普通人還算好,如漫畫之類的文娛就根本是他們所看不上的東西了。

隻是,又有誰會想到,最後教令院的跟頭,就栽在了他們從未正眼看的東西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