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維爾城內,帶著慷慨的安德魯國王贈予的無數珍貴材料,奧斯丁和西莉亞來到了位於偏僻處的彩雲工坊門前。
明明還是白天,工坊的大門卻緊閉著,怪不得和周圍熱鬨的工坊比起來這間工坊的生意如此冷清。
西莉亞遺憾地歎了口氣:“真是不湊巧,他們竟然已經關門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西莉亞有些失望,她對那個微笑著的彩虹人偶很有好感,這才想著來這家工坊鍛造弓箭,但現在看來這筆上門生意是做不成了,也許她可以明天再來看看。
“既然已經來了,那就敲門問問吧,也許羅伊大師就在裡麵呢?”奧斯丁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上前叩了叩門,“請問羅伊大師在嗎?我們是白天約好來鍛造弓箭的人。”
屋內,麗貝卡放下了手裡的堅果,她皺皺鼻子,“我好像聞到了討厭的味道,你什麼時候招惹了龍族?它們是一群毫無愛意,隻對黃金感興趣的粗魯的家夥,魅魔們最不喜歡的種族就是它們了。”
羅伊正在把它方才清理乾淨的鑄造工具收拾好,聽到這話,它搖了搖頭,“我可不是你這個愛四處招惹麻煩的魅魔,我並不認識什麼龍族,今天倒是見到了兩位美麗的精靈。真不知道你老是和暗精靈混在一起乾什麼,要是讓我來說,光精靈可比那個陰沉的家夥可愛多了。”
麗貝卡用手指敲了敲桌麵,“嘿!你最好小心一點。他就在卡維爾城內,要是不幸被他聽到,那你這副可憐的人偶軀體就會被他拆解成零件的!”
羅伊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它也不想活了,這無趣的日子它已經過夠了。
“不過這讓我想起來,今天唯一有意的客人正是那位可愛的棕發精靈小姐呢。”羅伊聽著敲門聲,喃喃自語,“這可能是那老家夥死後,工坊的第一筆生意,也許我應該去看看。”
“鑄造武器那是矮人的事情,真搞不懂你一個人偶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麗貝卡嘟囔著,閃身消失在了房間內,她可惹不起龍族。
等麗貝卡躲起來之後,人偶羅伊還是走到了門邊,它猶豫著將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矮人羅伊死後,彩雲工坊再沒有開過門。
今天它不過是看到那個可愛的精靈小姐背上的弓箭有些磨損,一時興起才開口招攬生意,因為它認為精靈是不會答應的,說稍後再來不過是每個無意的客人還算客氣的托詞罷了。
連羅伊自己也不明白,當它望著棕發精靈含笑的眼睛時,其實它的心裡忽然有了一些希望,也許她真的會來呢?
所以關掉工坊大門後,鬼使神差的,它把塵封已久的鑄造工具又拿出來清理了一番。
羅伊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這麼可笑的、毫無意義的事情,也許是因為當初小人偶那個想成為鑄造大師的夢還在它的心裡作亂吧……
“吱呀——”
門開了。
西莉亞驚喜道:“原來你在呀!怎麼不開門呢?”
羅伊的臉上又掛上了大大的笑容,人偶的等級不同,仿真度也不同,對於羅伊這種造出來是為了給鑄造師當助手的人偶來說,它其實隻有笑和不笑兩種表情。
“原來是白天遇見的那位美麗的小姐!您好呀~”羅伊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嗎?”
西莉亞指了指自己懷中抱著的兩把弓箭,“你說羅伊大師很擅長鑄造弓箭,所以我來了。”
人偶羅伊的目光落在兩把精致的細長弓箭上,“讓我看看……這麼靈巧的弓箭一定是出自精靈的手筆,精靈族的弓箭往往韌性有餘但強度不夠,如果能夠在鍛造弓柄時熔入寒鐵晶,應該可以改善……”
西莉亞驚歎著說:“你可真厲害呀!我們確實覺得強度欠缺了些,尤其是我的妹妹,她有著非常強勁的力道,一把弓箭用不了多久就磨損的厲害……既然你可以一眼就看出我們的需求,那這間工坊一定能鍛造出讓我們滿意的弓箭!”
“今天是不是就可以下訂單呢?多久可以取貨?我需要給你多少定金?”西莉亞將弓箭遞到麵前談到鑄造技藝時眼神似乎都亮了幾分的人偶手上。
羅伊在西莉亞的讚歎聲中,不由自主地接過了弓箭,然而手指碰到弓箭時它忽然清醒過來。
“很抱歉,可愛的小姐,我的主人羅伊大師出遠門了,暫時無法接下這一單,很抱歉讓您白跑一趟。”
“啊?”西莉亞微微睜大了眼睛,“彩雲工坊隻有羅伊大師一位鑄造師嗎?”
羅伊望著棕發精靈有些失望的眼神,沒來由得,它衝動道:“不!我、其實我是一位見習鑄造師,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
話沒說完,羅伊就後悔了。
卡維爾城沒有一個鑄造師是人偶,這個拙劣的謊言太容易被識破了,也許還會讓可愛的精靈小姐對它的印象跌至穀底。
像它這樣的輔助型人偶,一般都隻負責在鑄造師工作時遞遞工具,跑跑腿罷了。
但是很顯然,它麵前這位精靈少女不這樣認為。
西莉亞又高興起來,她不容抗拒地把弓箭塞進羅伊的懷裡,“這可真是太好了!那就交給你了!我相信就算做出來的不是最棒的,也是最適合我們的!”
羅伊怔怔地看著麵前氣息純淨的精靈,“您真的願意交給我來做嗎?可是我、我隻是一個人偶……”
白天相遇時,羅伊因為覺得沒有人會在彩雲工坊下單,所以隨意地撒了個謊,它口中那位擅長鑄造弓箭的並不是它曾經的主人羅伊,而是它自己。
所有武器中,羅伊最喜歡弓箭,細長的箭矢射向遠方時,就像是帶上了一個自由遠去的夢。
羅伊經常在主人不注意的時候自己偷偷用廢棄的材料來鑄造,但有一次它忍不住拿起主人羅伊的鑄造工具,試圖自己鑄造一把真正的弓箭時,它被發現了,然後遭到了對於人偶來說最嚴重的責罰。
它的手臂被折斷、眼中鑲嵌的魔法石被挖出,在黑暗中渾渾噩噩著度過了數日,還要不停地聽著主人的咒罵。
人偶感受不到疼痛,但是看不見光,它也會害怕。
“你!一個人偶!竟然妄想成為鑄造師嗎?真是太可笑了!”
“連我在這麼年的努力下都還默默無聞,你這樣一個玩意兒,怎麼敢做這樣的夢!”
“再有下次,我會把你和鑄造材料一起敲碎!熔化!”
……
醉鬼刺耳的聲音如同揮之不去的陰影,不停地在羅伊耳邊叫喊著。
然而這時候,精靈清脆悅耳的聲音將這些亂糟糟的聲音都擊碎了。
“人偶怎麼啦?隻要會鑄造,同其他鑄造師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西莉亞接過奧斯丁手裡的材料,把它們放在門邊,然後又拿出一袋金幣,她不知道該付多少定金合適,索性把整袋都拿了出來。
羅伊不笑了,因為在被製造出來時就設定好了表情,即便它不露出笑容,也不會顯得陰沉。
“不需要定金,”它將兩把弓箭緊緊抱在懷裡,好像抱著什麼寶貝,“我一定用我最大的努力為您打造弓箭,請等我。”
西莉亞還是堅持著把定金給了羅伊,她是正式下訂單,並不是在開漫不經心的玩笑。
離開工坊後,在西莉亞和羅伊交談過程中一直沉默旁觀著的奧斯丁忽然出聲了。
“西莉亞小姐,我能問問您為什麼願意把弓箭交給方才那個人偶來鍛造嗎?明明並沒有聽說過卡維爾城有任何一位鑄造師是人偶,不是嗎?”
“啊……”西莉亞不好意思地撫了撫卷曲的長發,“我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它雖然在和我們說話,可是目光卻緊緊盯著我背後的弓箭,我覺得它似乎很喜歡……”
“我並沒有想過人偶不能鑄造武器這些事情,隻是覺得如果交給他來做的話也許是最合適的,其實就算他做的不好也沒關係的!”西莉亞笑著說:“但我看到那樣熱烈的眼神,就覺得他一定對鑄造弓箭有著特彆的感情,也許他以後會成為第一位人偶鑄造師也說不定呢!”
“人偶對於矮人一族來說隻是個趁手的工具而已。”奧斯丁語氣淡漠地說出了這個事實。
“我不這樣認為,他能說會笑,有自己的情緒和思想,並不是冷冰冰的工具呀!”
“不過,”西莉亞又有些苦惱,“我的弓箭拿給它嘗試是沒關係啦,但也許我不該把多洛莉絲的弓箭也一起交給他。多洛莉絲的弓箭術是我們當中最優秀的,現在還要對抗惡魔,正需要一把趁手的弓箭,萬一……”
“不,”奧斯認真地看著西莉亞,他微笑著說:“請相信我,多洛莉絲知道後,一定會很高興您的選擇。”
“我相信您的眼光,那位人偶鑄造師一定能為你們鑄造出最棒的弓箭。”
奧斯丁心想,這就是光精靈。
她們因善良、純潔而格外美麗,不光他的龍騎士多洛莉絲有著閃耀的靈魂,這位西莉亞小姐同樣如此。
在西莉亞毫不知情的時候,她悄然改變了許多人偶的命運。
原本多洛莉絲那一世,一隻不知姓名的人偶勾結惡魔族在卡維爾城犯下了轟動一時的罪行。他們不僅偷盜了矮人族的珍寶,還殺害了數十位技藝高超的鑄造師。
消息一出,安德魯國王震怒不已,當即下令銷毀了無數用於給鑄造師做助手的輔助型人偶,在卡維爾城本就地位不高的人偶從此落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眾多懷抱著也許自己終有一天也能被世人接受,成為一位人偶鑄造師的人偶們還沒有見到這美麗的大陸,就熔化在了冶金爐中。
但現在命運的齒輪已經發生了偏離,一切都在朝著光明的方向前進。
那個犯下罪行的人偶不會走上毀滅的道路,它會成為卡維爾城第一位人偶鑄造師,並終將享譽大陸。
這位鑄造師終其一生都願意為光精靈一族免費鑄造弓箭,它成了精靈族最好的人偶朋友。
而這一切,在最初,隻是因為一個精靈微不足道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