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家裡沒人見過麵值一百那麼大金額的錢,而且,在貧民區消費,掏出一百麵值的錢來實在誇張,以及還有想好好震撼下自己沒見識的親媽,像之前設想的那樣,把多多的真金白銀擺給她看……真金白銀現在肯定很難有,但零碎的鈔票卻可以有,這樣才能避免耗子藥的問題再次出現……
所以,在回來的路上,阿爾特意把錢全給兌開了。
當時,借錢的時候,他隻想借五十塊應急。
但好心的病友可憐他,直接翻倍地給了他一張麵值一百的鈔票。
這樣自然更好。
一百的鈔票乍看隻有一張,可如果兌換成一元、兩元、乃至幾分的零錢,那就是很大一堆了!
於是,阿爾現在可以儘情裝逼了。
他不停地往出掏錢,還是出於安全的考慮,這些零錢被藏得到處都是,於是,裡衣,袖子、褲子、鞋子……仿佛身體裡裝了一個聚寶盆。
但這可笑的一幕卻果然把西爾維夫人震住了。
要知道,這年頭底層民眾工資普遍偏低,比如,之前拚命苦乾的西爾維先生,因為從事的是沒技術含量的體力勞動,周薪高的時候,也僅僅隻在三四十元左右徘徊,而這些錢往往還是看不到實物的,因為剛發下來立刻就得拿去還各種欠債,什麼房租、水電、雜貨鋪的賬單……所以,最後能落在手中的現錢,最最多的時候,可能也就十來塊了。
現在……
沉默籠罩了整間屋子。
西爾維夫人神色呆滯地望著這極為不真實的一幕。
甚至連約翰和瑪麗兩個小孩子也不由自主地邁著小短腿圍了過來,咬著手指,流著口水,滿是驚訝地看著自家能變出錢來的神奇大哥。
不過,畢竟隻有一百塊,阿爾很快就停下了這種傻乎乎的行為。
但在他身前,一堆(零)錢已經擺了一桌子。
對有錢人來說,這絕對是很可笑的一幕。
但對窮人如西爾維家來說,看到一堆零錢的衝擊力可能不下於看到一大摞百元大鈔。
阿爾表情還是很平靜地把錢分成兩堆。
他分彆指著兩小堆錢安排說:“媽媽,這裡有一百元……這八十塊給我,我要拿去當本金再去賺點兒錢。然後是這二十塊,你拿著用,先把咱們的房租和取暖費提前交了,剩下的錢再買點兒吃的和穿的,不用省著,我以後還能賺到更多的錢。”
西爾維夫人驚疑不定地注視著這孩子,目光極度陌生,像是從沒見過他一樣。
阿爾有心想表現一下兒子對母親的愛,來安西爾維夫人的心。
可他想來想去,實在裝不來小孩子,便隻能朝她安撫地笑了笑:“反正有我在,不會讓你們挨餓受凍的。媽媽,彆怕,以後爸爸不在了,你們還有我。”
西爾維夫人久久地凝視著這個孩子,一動不動。
許久,她才點了點頭,沉默地走到餐桌前去拿那二十塊錢。
解決了錢的事,阿爾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疲憊地打了幾個哈欠,徒步走幾十公裡,大腦不停地運轉,死撐著一口氣去借錢,儘管理智和成熟的靈魂可能都不覺得這是多麼苦、多麼難的事情,但十三歲脆弱的身體卻已經發出了不滿的抗議,鬨著要他儘快去休息了。
“我想睡一會兒,媽媽。”
他睡眼朦朧地嘟嘟囔囔著:“我好困……好困啊。”
然後,他像個笨拙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地爬上了床,連鞋和襪子都顧不得脫,更彆提什麼洗漱了,直接就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如果不是小身體還有呼吸起伏,簡直像是死了一樣。
可西爾維夫人知道,這是極度疲勞後的表現。
以前工作拚命的西爾維先生也經常是這樣的狀態。
昔日的丈夫和現在的長子……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身影在這一刻仿佛重疊了。
西爾維夫人一陣心酸。
小女兒瑪麗一向敏銳,這時候也許是察覺到家中緊張氣氛的稍許緩和。
她鼓起勇氣,怯怯地喊了一聲:“媽媽,我餓了。”
西爾維夫人看了她一眼,卻沒像之前那樣易怒地生氣,隻是把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大聲說話:“乖,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吃的,彆吵到你大哥,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像當初服侍丈夫西爾維先生那樣,輕輕幫兒子把鞋脫掉,又把被子蓋好,還拿了熱毛巾來幫他擦拭身體來緩解疲勞。
小兒子約翰和小女兒瑪麗茫然地看著。
他們搞不明白母親的情緒為什麼會這麼反複無常。
西爾維夫人也不會解釋什麼。
她撐著腰,勉強幫兒子收拾妥當,又忍不住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
丈夫死了本是天塌一樣的大事。
可做夢都沒想到,十三歲的兒子卻站出來,用稚嫩的肩膀重新把天給撐了起來。
“以後……我們真的還有以後嗎?”
她靜靜注視著十三歲大兒子比同齡人瘦小得多的身子,還有臉上那種即使睡著後都緊皺的眉頭和難以遮掩的憔悴神色,突然捂著嘴,強忍著不去發出聲音,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臉頰滾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