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在書山題海中奮戰。
鄭老師說的“一個小時一份卷子”是虛假宣傳。這建立在對課本背得滾瓜爛熟的基礎上,如果再加上翻書、找答案的時間,基本上一個上午一份卷子才是科學的。
這個國慶節一共二十四張卷子。
所以林美在後麵兩天根本就沒下樓,除了林媽媽喊:“吃飯了!”她出來吃,吃完就又鑽到屋裡去了。
國慶的最後一天假,星期天的下午六點多,林媽媽在客廳裡接了個電話後對林美喊:“美|美!你舅舅請咱們吃大餐,去不去?”
林美在卷子和大餐中間猶豫了四五秒,放下筆喊:“去!”
皆因卷子常有,大餐不常有也。
她還特意換了一身漂亮的連衣裙,用新頭繩紮了個馬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林媽媽出門了。
林媽媽疼愛的摸摸林美的馬尾辮,“姑娘知道愛漂亮了。”前兩天,林媽媽才發現林美居然給自己修了眉!修得還挺漂亮的,眉型畫得很正,沒有一邊高一邊低。林媽媽看著她站在洗手間的洗臉台前拿鑷子一根根拔眉毛,怕打擾閨女就悄悄走開了。
她覺得自家閨女就是好,看人家說一學起來就邋遢了,頭也不梳臉也不洗,他們家孩子就算愛學,也知道愛乾淨愛漂亮。
“你這條裙子也不錯,以前還不愛穿。”林媽媽又說林美身上的裙子。
這是一條非常小清新的純白棉布連衣裙,在裙子邊還紋了兩條藍邊,一看就是日後大熱的日係製服風。
但在林美那彆扭的青春期裡,她是非常避諱穿這種“漂亮”的裙子的。她總覺得這樣很“醜”,一讓她穿她就急。後來這條裙子就這麼在她的衣櫃裡放到她再也不能穿了,隻好由林媽媽拿去送人了。
林美在回來後重新整理了她的衣櫃,把所有不合身的衣服都拿出來讓林媽媽送人了,像一些太大的T就留下來當居家服穿。這一清理,竟然把她的衣櫃清空了一大半。
林美隻留下了幾件基本款。比如牛仔裙,牛仔褲,牛仔外套……
她發現自己在青春期還真喜歡買牛仔的衣服,幸好牛仔是永遠的流行。
“對了,你那條讓你剪了的牛仔裙,我拿去讓人鎖邊了。好好的裙子你剪它乾什麼?”林媽媽說。
“那條太長了,穿著熱。”林美也不知道她以前怎麼那麼“羞澀”,買條牛仔裙居然是過膝款。要是長到腳踝,還能說是森係風。過膝半長不短的看著太悶,一點都不活潑。她就把下麵的邊給裁了,膝上五公分的長度正好。想著不收邊也是一種流行,結果林媽媽看到實在受不了那條毛邊就給拿走了。
走到家屬院門口,林美看著馬路上稀稀拉拉幾輛車,發愁道:“這裡不好打的啊。”
林媽媽拉著她往公交車站走:“不用,坐公交就行了。”
林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等她跟林媽媽坐上21路公交車後,就知道大餐估計也沒多大。她還以為是去飯店吃呢。
21路公交車是到舅舅家的。下車後往前再走一點,拐個彎就是夜市一條街了。
舅舅就在一個攤上跟兄弟正喝著,旁邊坐得陶濤麵前也放著一瓶啤酒。對瓶吹才是漢子。
林媽媽一看到眼睛就瞪起來了,小聲罵道:“你舅真不是東西!濤濤現在能喝酒嗎?”
陶濤也很聰明,一看林媽媽來了就悄悄把自己麵前的啤酒瓶放到他爹麵前,看看擺不下,拿下來藏到桌子底下。
林美:已經看見了啦!
桌子上已經擺滿盤子了,炸花生、肚絲、菠菜粉絲、切片鹵牛肉、豬頭肉等等。
舅舅看到他們就趕緊喊:“美|美過來坐!吃羊肉串不吃?”一邊扭頭對不遠處的羊肉攤喊,“來十塊錢的!趕緊!”
羊肉攤主忙得熱火朝天的喊:“知道了老板!!”
跟舅舅一起吃飯的是兩個看著眼熟的男人。林媽媽過去兩人都趕緊起來招呼,搬凳子挪位子等等,一個喊“妹子”,一個喊“姐”。
這兩個都是舅舅做生意時認識的哥們。
雖然現在舅舅已經不做生意了,但用他的話說叫生意可以不做,朋友不能不認,所以就常常叫哥們出來吃飯。飯店也一路從市裡最好的火鍋店變成夜市小攤。
舅媽說舅舅從來不在家裡吃晚飯,偶爾回來一趟拿錢。
林美和林媽媽坐下,舅舅湊過來問:“美|美吃什麼?餛飩?砂鍋?小籠包子?”
林媽媽用餐巾紙擦桌子,說:“她吃餛飩,再來籠包子吧?”
林美點頭。從對麵的一個叔叔說:“咱閨女喝什麼?可樂?”
林媽媽說:“可樂。”
舅舅踢踢陶濤:“去,給你姐拿瓶可樂。”
陶濤坐著不動,跟他爸學,對著冷飲攤喊:“拿瓶冰鎮可樂!!”
一會兒烤羊肉串、餛飩、小籠包子和可樂都送來了。林美開吃。
舅舅轉頭問陶濤:“你吃什麼?跟你姐一樣?”
陶濤:“我吃燴麵。”
夜市攤的旁邊就是一條街的飯店,旁邊有一家叫三哥燴麵相當火爆,桌子都擺到外頭來了,小工往來穿梭端麵送菜。舅舅探身喊:“喂!那個哥們!”
小工一回頭,舅舅衝他招手:“來來來。”
小工趕緊過來:“老板要什麼?”
舅舅一邊掏錢一邊問:“還有誰吃燴麵?”
兩個叔叔中一個說吃燴麵,一個問有沒有西紅柿雞蛋鹵的炸醬麵,他吃那個。
小工點頭:“有,老板您吃香菜不吃?放不放荊芥?”
整條夜市街都是來吃飯的,有的攤子把桌子都擺到馬路上的,這一片一到晚上七點,汽車寸步難行,基本上本地的都知道,晚上不能從這條路上過。
這時一輛黑色的汽車慢慢開過來,在馬路上一寸寸往前挪,任他把喇叭按的震天響,街上的人也沒見有起來動動,該吃吃,該喝喝。
舅舅看了一眼:“這就是傻子,有本事你往上撞啊。”
一個叔叔笑著說:“肯定是外地車。”一邊站起來勾頭往車牌那裡看,坐下說,“魯牌。”
林美吃完餛飩就慢慢的繼續吃包子,陶濤換到林美這邊坐,悄悄搗搗她:“姐,你往後看。”林美回頭,他再搗,“左邊,左邊。”
林美把頭轉向左邊,那邊也有個男孩正轉過頭看她,兩人一對眼神,男孩嚇得轉過去。
“他看你半天,誰啊?”陶濤凶惡的說,“姐,要不我找兄弟教訓教訓他!”
“同班同學。”林美遞給他一根羊肉串,“吃你的吧。”
那男孩是錢亮,說起來家裡都是這一片的職工,來夜市碰上一兩個太正常了。
林美剛才沒注意,現在偶爾看過去一眼就見錢爸爸正把錢亮的腦袋當撥浪鼓扇。旁邊還坐著錢媽媽,這是一家三口出來吃晚飯。
錢爸爸五大三粗,長得像個殺豬的屠夫。錢媽媽瘦小枯乾,跟錢亮十分神似。
錢爸爸打完了推了錢亮一把,錢亮坐著小凳子險些歪倒,趕緊按住凳子坐正,使用搓搓被打的腦門,垂頭站起來往林美這邊走。
陶濤一直盯著這小子呢,一看人過來了!立刻像小公雞一樣仰頭挺胸立冠子,在錢亮走過來後他也站起來了,一副“咱倆練練”的神情。
桌上的舅舅加兩個叔叔都停下筷子也不說話了,全在看好戲。
林美輕輕跺了陶濤一腳,眼一瞪沉聲道:“給我坐下。”
陶濤反應過來之前就乖乖坐回去了。
被注目的錢亮的臉都是紅的。林美很客氣的說:“錢亮,你家也來吃飯啊,找我有事?”一邊踢了個凳子過來讓他也坐下。
錢亮趕緊坐下了,整個人縮在凳子上小聲跟林美說:“林美,你的卷子寫完了嗎?能不能讓我看看?”
“還沒呢。”林美說,再說二十四張卷子,他要借哪份啊?全借給他就更不可能了,兄弟咱倆不熟啊。所以林美下意識的拒絕了。
錢亮縮著脖子一臉苦相:“不是。”他悄悄往背後他爸爸那裡看了一眼,說,“我爸聽說你進步特彆快,罵我呢,讓我跟你學,他讓我來找你。”
錢亮也覺得挺後悔的。他在夜市看到同學挺意外的,錢爸爸一問,他就說:“那是我們班林美,特牛!最近語文考試一口氣進步了二十多分,還被我們班主任點名表揚了!”
然後就被錢爸爸照頭給了一巴掌:“看看人家!你怎麼不跟人家學學?”
他就是嘴賤!
錢亮後悔死了。錢爸爸說:“你的卷子寫了沒?你們老師發的卷子,放假這兩天我都沒看你動!你不寫怎麼辦?”
教訓完了之後,錢爸爸來了句:“去,叫你那同學給你講講。”
“爸!我們不熟!”錢亮彆扭道。他怎麼能去找女同學?
可惜他爸完全不理解他青澀的少年之心,聽他說不去又是兩巴掌:“不去!不去你自己學啊!你會不會學?啊?!”
重武力之下,錢亮隻好來了。
他跟林美說:“我爸會打死我的……”
林美在考慮見死不救要找什麼理由。
一邊的舅舅突然說:“教吧,帶著你弟弟一起。”說著從後麵跺了腳陶濤的凳子,正看熱鬨瞧好戲的陶濤猝不及防向前趴倒。
林媽媽趕緊過來跟林美一起把陶濤扶起來,轉頭罵舅舅:“你沒事打孩子乾什麼?”
“凳子不穩,凳子不穩。”舅舅趕緊解釋,拿著陶濤的凳子在地上使勁磕了磕,“不結實。”轉頭喊攤主,“老板,給找個結實點的凳子!”
很快攤主把他們攤子上的凳子送來了,這是攤主自家用的,比攤子上的小木頭凳子結實,是辦公那種半高的鋼凳子。
陶濤往上一坐,比桌子還高一截,跟傻子似的。
林美沒忍住噗的笑了。
陶濤再換回原來的小木凳,那個凳子攤主家的孩子趁人不備悄悄又搬走了,搬回去還自己坐,攤主看一眼這邊的客人沒生氣,從案板上拿了塊肚絲塞進了孩子的嘴裡。
林美這邊,舅舅把話題撿起來,想讓林美也給陶濤補一補。
林媽媽不太樂意:“濤濤才初二,美|美現在太緊張了,今天是我把她硬拉出來的,不然她在家除了吃飯連屋都不出。”
林美自己也覺得她距離能當家教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現在她是頂著語文,一手拉數學一手拖物理化學,腳下還有政治、曆史、生物、地理四科沒顧上呢。
不過拒絕親戚有些開不了口。幸好林媽媽頂住了,咬死牙:“美|美沒時間!等明年吧,美|美考完了,輕鬆了再讓她輔導濤濤。”
這個可以有。
林美馬上主動跟舅舅說:“等我考完中考,暑假正好沒作業,叫濤濤天天過來,我給他重點複習!”
舅舅大巴掌往濤濤背上響亮的一拍:“行!!”
濤濤用“叛徒!!”“姐你饒了我吧”的眼神看林美。
被人遺忘的錢亮還坐在那裡,林美給了他一串烤羊肉,等吃完大家撒喲那拉~
吃了串羊肉串就被一聲“學校見”給打發回去的錢亮同學不知是什麼下場。林美和林媽媽吃完就先回去了,舅舅他們至少要喝到十一二點。臨走前,林媽媽讓陶濤也回去,問他:“你也是明天開學吧?你姐明天就上學了。”
舅舅就讓陶濤先回去,“跟你媽說我還沒吃完,讓她不用等我了。”
回到家都快九點了,林美準備再寫一會兒,其實她的卷子都差不多寫完了,就剩下一張半了。基本上她覺得自己沒有浪費時間,但就這樣都寫不完,估計到學校後老師也不會太較真的讓大家都寫完。
發這麼多卷子就是怕大家在家不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