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又調了一次座位,從第三排換到了第二排,一下子離講台更近了。
鄭老師這次又調了四五個人的位子,算是把自己看好的學生都給攏到眼皮底下了。離中考隻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了,現在她也沒精力去管那些不想學的人了。
自從調過座位後,班裡的氣氛有了很明顯的兩極分化。坐在教室後麵的照樣是一下課就嗷嗷叫著跑出去,前幾排的下課跟上課沒什麼兩樣,有時都要鄭老師過來提醒下:“出去走走,看看遠處。”
林美這才拉著周罄到走廊上去,趴在水泥欄杆上看著下麵的操場。
附中的操場與廠區隻隔著一道低矮的紅磚牆,現在靠著牆的地方已經堆滿了預製板和鋼筋,旁邊還有幾堆積雪。
有一些調皮的男生站在雪堆、預製板或鋼筋堆上往圍牆那邊看,似乎躍躍欲試的想翻牆玩。還有人嘻嘻哈哈的團雪球打雪仗,直到打響上課鈴才扔掉手上的雪慌忙往教室裡跑。
整個學校隻有他們三年級在,倒像是占領了一個王國。學生們有不少還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中,都覺得提前上課是件苦差事,每到下課倒是都精神百倍。
學校怕學生們趁著課間偷跑出校再出意外,除了讓傳達室的老師嚴守校門外,又讓體育老師把籃球、排球、乒乓球和羽毛球等球類拿出來,分到各班,讓每個班一到下課就拿球去操場上玩。
鄭凱就帶著人把發到班裡的幾副羽毛球和乒乓球抱來了,他們還抱了兩個籃球。剛把這些東西抱到班裡,下課時亂糟糟的教室都興奮起來了,不少人圍到講台前。幾個男生拿著羽毛球就要拿到走廊上玩,鄭凱趕緊喊道:“等等!先登記才能拿出去!”
這些發到各班的球類如果丟了,就要由班級來賠。鄭凱說:“發給大家玩是學校的意思,但鄭老師說了,拿出去的要都要登記,要是丟了、壞了,就要登記的人賠錢。”
然後特意找了個筆記本來記清楚。
雖然說了要賠錢,但男生們還是立刻就搶了籃球和羽毛球跑出去了,每到下課第一件事就是搶這個。搶不到的也都懶得去搶,這天鄭老師過來看林美和周罄、朱海下課後還坐在教室裡,好奇的說:“學校特意發了籃球、乒乓球人,你們怎麼不去玩啊?彆老坐在教室裡,出去動一動。”
留下的學生七嘴八舌的說:“天太冷了!教室裡暖和!”
“他們都搶走了,我們拿不著東西沒辦法玩。”
鄭老師:“彆太懶了,太冷就不出去了?冷才應該出去跑跑跳跳,動起來就不冷了。”
回頭她就讓鄭凱拿班費去買幾根跳繩,一塊錢一根的,回頭一到下課,一人發一根讓出去跳去。
鄭凱照班裡人數買了六十根,還跟老板講價,合九毛五一根買來的。多餘的錢換了一張世界地圖,也跟一班似的貼在黑板旁邊。
鄭凱給大家發跳繩時還說:“這是拿班費買的,發了你們不能不跳,鄭老師特意讓給大家買的,拿了的都要去跳。”
輪到發給林美和周罄這些人時,這就顯出“熟人”的好處了。雖然平時沒跟鄭凱說過幾句話,但自從林美上次模擬考以黑馬之姿跳到班級第五名後,鄭凱他們幾個對林美也多了幾分親近。
鄭凱見她們過來就說:“你們女生喜歡紅的吧?給你們幾根挑挑。”
林美想要深藍色的,鄭凱抽出幾根深藍的給她說:“這個顏色也好,耐臟。”
周罄就說也要深藍的,鄭凱還囑咐她們:“不能在走廊裡跳,去樓下操場跳。”
不少人都是怕麻煩才不肯下課出去,寧願躲在暖和的教室裡。現在為了跳個繩還要下樓,要不是鄭老師特意囑咐過,根本不會有人願意。
今天第一天拿到跳繩,怎麼說都要給個麵子,林美幾人挑好自己的就下樓了,到了二樓一樓時,整個樓層都是空的,所有的教室門都鎖上了。周罄說:“我現在都到二樓來上廁所,比樓上人少多了。”
到了操場上更顯得人少了,隻有幾十個三年級裡最調皮的男生,像小學生似的爬到預製板、沙堆、石子堆上做指點江山狀。
朱海都說:“他們這是幾歲了啊。”
“童心未泯。”林美道。
周罄拐了她一下噴笑道:“你這嘴真損。”
三人把地上的碎石子踢開,互相站遠點開始跳起來。說實話感覺有點傻。
林美邊跳邊回顧四周,無奈的發現真的聽話下樓來跳繩的可能就她們幾個,遠一點都看不到人。
跳了一百幾十個後,朱海停下來說:“我怎麼看沒什麼人來啊。”
可不是,就她們仨。
林美也覺得犯傻了,周罄也停下來了:“那咱回去吧?反正也跳過了。”
此時突然聽到放鋼筋的地方嘩啦啦一陣巨響,像是鋼筋沒放好滑下來了一樣。
林美三個都嚇了一大跳,站住腳回頭看。那邊嘩啦啦響過後倒是寂靜無聲,沒動靜了。
朱海往前走兩步說:“走吧?”
周罄對著鋼筋那邊張望了下,有點遲疑:“要不要去看看?”
朱海說:“一會兒告訴老師一聲就行了。”
林美則是在回憶,在這個時候有沒有人在學校裡出事?
她還真想不起來了。
不過剛才有幾個男生在那邊爬高上低的。
朱海跺腳道:“快打鈴了。”
林美轉身往鋼筋那邊跑:“我去看看,你們先回去吧,替我給老師請個假,就說我上廁所了。”
去看一眼,沒事就安心了,有事也能及時救人。而且她對自己現在身上的好學生光環很有信心,老師肯定不會因為她遲到一會兒就生氣的。
鋼筋擺在操場角落裡,跑過去也要一二百米。林美氣喘籲籲的過去就喊:“有人嗎?有人摔著了嗎?”她從一側繞過去,沒聽到動靜就想估計是沒人。要是沒看到人就能放心了。
結果等她繞過去就看到一個小男孩趴在地上,一條腿被壓在鋼筋下,整個人仿佛都懵了,看到林美過去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林美都嚇怔了,趕緊上前看,一邊哄他:“彆哭彆哭,彆亂動啊。”她仔細一看,這個男孩的左腿小腿被兩條交錯的鋼筋壓住,腿下還墊著好幾根鋼筋,看樣子是他踩著鋼筋走,不小心鋼筋一下子滑下來,他摔倒了,鋼筋也砸在了他腿上。
小男孩的穿著打扮不像旁邊附小的學生,倒像是附近郊縣農村或打工人家的孩子。壓在他腿上的鋼筋雖然隻有杯口粗細,但長長一根的重量可一點都不輕。何況兩根都壓在他腿上。
小男孩大哭後就開始倒噎氣,林美問他叫什麼名字,爸爸和媽媽在哪裡,他說他叫孫強,爸爸叫孫國富,媽媽叫張桂芝,家住離這裡不遠的菜市場那條街上。他是翻牆到學校裡來玩的。
林美先讓他彆亂動,她馬上去叫人,剛站起來就聽到周罄在不遠處小心翼翼的喊:“林美?林美你在不在這兒?”
周罄是都快走到教學樓了,又不放心的拐回來了。林美見到她馬上說:“周罄!這裡有個小孩被壓著腿了!”
周罄馬上順著聲音找過來,一看到也傻眼了,她說:“那咱倆先把這鋼筋給搬開?”
林美看這鋼筋搖頭說:“我估計咱倆搬不開,趕緊叫老師來吧。”
周罄說:“那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去叫老師!”
林美隻好蹲下陪這個小男孩說話。
小男孩臉上還掛著淚,卻很乖很懂事,問他腿疼不疼,他搖頭說:“不疼,姐姐。我爸爸會不會打我?”
“不會。爸爸不會打你的。”林美摸遍全身隻找出來一包餐巾紙,先拿餐巾紙給小男孩把臉上的眼淚鼻涕擦了,再用餐巾紙疊花給他看。這一手還是她去幫上司布置她兒子的結婚禮堂時跟那邊的酒店大堂經理學的。
周罄去了不知多長時間,她在這裡度秒如年,時不時的站起來伸頭看看來人了沒。
沒過多久,就見鄭老師身後帶著幾個老師過來了。
一過來,鄭老師先把林美拉到外麵來,那幾個老師去鋼筋後看那個小男孩。
鄭老師問她怎麼發現的,林美一五一十的說了以後,鄭老師道:“林美,你做得很好,現在你回去上課,彆人問什麼你都不要答,這事跟你沒關係了。”
然後她推了林美一把,讓她回教室去了。
教室裡徐老師正在上課,朱海和周罄都坐在她們的位置上。林美在班級門口喊了報道之後進去,坐下時旁邊的同學都用眼神詢問她怎麼回事?怎麼會遲到?林美搖搖頭,拿出書來認真上課裝什麼都不知道。
課上到一半時,學校裡突然傳來由遠及近的救護車的聲音。上課的徐老師掃了一眼大家,走到窗戶那裡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回來了。原來好奇的學生們這下也不敢好奇了。
林美卻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回頭跟周罄交換了一個放心的眼神。回過頭來時徐老師就站在她的桌子旁講課,沾滿粉筆末的手按在她的課桌上,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整堂課都不敢再回頭了。
這就是坐到前麵的“壞處”,老師們盯得特彆緊,走一點神都會被發現。
直到晚上放學都沒聽說這件事的後續,學校裡也沒人知道後麵的鋼筋壓傷人了。倒是過了兩天再去操場上就發現紅磚圍牆上粘上了很多碎玻璃渣,鋼筋被搬到了更遠的地方,平鋪著放。雖然還是有男生在上麵走啊跳啊,頂多崴一下腳脖子。
鄭老師也在事後悄悄把林美和周罄叫過來說:“孫強的家裡人說要謝謝你們,打聽你和周罄,我都沒說,你們回去也彆說。你現在要緊的是中考,不能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