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張靖一直很努力。那時他就像身體裡有用不完的力氣。他能每晚學到一點,早上五點再起來背書都不會覺得累。當時他的父母更擔心他會學壞身體,對他的成績倒是不怎麼在意。都知道自己兒子學得好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不是都說不要給孩子太大壓力嘛。
等中考分一出來,張爸爸托了人,說張靖怎麼著也會進省一最好的班,是他們主管教學的副校長帶的班。張爸爸就特彆高興,在家自己一個人樂嗬嗬的喝到半醉後叫張靖出來聊天。
張爸爸說你現在能上省一了,這樣這萬裡長征你就走了第一步了。日後考清華、北大,再出國留學,拿外國文憑,爸爸給你把錢都準備好了,到時咱們家賣房子也要供你!
張靖在中考後家裡一直讓他儘量放鬆好好休息,他也很快放鬆下來了,但驟然一聽張爸爸這個話,他突然有種隱約的不想再學的感覺!照爸爸說的,他日後還早著呢,而且以後要比在中學時更加努力才行,可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努力了,中考時暴發的熱情,他不確定還能不能繼續堅持下去。
到了省一後,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本來充滿氣的自行車輪胎,慢慢的氣就被放跑了。
書不想看,作業不想寫,上課也不想聽。每天的自習課,他本來還是想學的,可是就算看著書和作業,他的腦子也不想這個,好像大腦會故意避開。好幾次他看著書就走神了,回過神來時已經過去了很久,而他也想不起來剛才都想過什麼了。
他就隻記得好像大腦特彆放鬆,特彆自由。他很喜歡那種心情,就忍不住一再的沉浸進去。
初中時他沒有住校,回家後看到爸爸媽媽,他就會有自覺要回臥室學習,爸爸和媽媽還會時不時的進來悄悄看看他。
但在這裡,沒有父母,他好像變得自由了,也沒有人約束他了。趙老師又是個不管事的,班級紀律統統交給班委。張靖很快就發現了很多能讓他快樂的東西,門口的小書店,撲克牌,象棋等,什麼都行。他覺得做這些事比學習要輕鬆愉快的多。
特彆是在他偶爾心中突然會冒出一陣恐慌,想到自己下降的成績時,那種仿佛毀天滅地的不安。在期中考前,他在寢室裡常常會睡不著覺,看著窗戶和寢室裡彆的睡著的同學。他不知道自己會考成什麼樣,如果考得不好,他怎麼給父母交待?
每當有這種心情後,他第二天都會立刻去小書店逛一逛,借一兩本書回來看,隻要沉浸在裡,他就能忘掉這一切。所以他幾乎每天都會去書店租書。
杜晦跟他坐隔壁桌,兩人既是書友,也是棋友。兩人雖然不在一個寢室,但杜晦什麼棋都下得很好,象棋、飛行棋、軍棋,就連跳棋都下得相當好。寢室裡的男生們基本上沒事乾時都是聚在一塊打牌下棋聊天,但當快該考試時,大家都開始努力看書了,沒人玩了,張靖和杜晦兩人這唯二不看書的就成了歌們了。
杜晦教張靖下棋,張靖帶杜晦看書。張靖借來的書都是自己看完再給杜晦看,他通常一天借兩本磚頭厚的,這種一套都有很多本,四五本,七八本,有時多的二十幾本的都有。張靖就天天借,杜晦跟他一起看,兩人一人一本。
但書是張靖借的,所以他是按順序看的。杜晦要麼等張靖看完,要麼先看後一本,等張靖看完前麵的兩人換書,杜晦重新看前一本。
老這麼著,杜晦自然嫌看得不痛快,有時他就會搶在張靖前麵看第一本。張靖一兩次不好跟哥們翻臉,次數多了就不快了。
那天在課堂上,杜晦又是先拿第一本看,張靖跟他要,杜晦背過去不給他。張靖拉他的衣服拉不動,煩了就說了句:“想看自己去借!彆老占便宜!一本租一天才三毛!”
杜晦臉上掛不住就把書扔給張靖。
張靖拿過來看,杜晦自己想想氣不順,一腳把張靖的凳子跺飛了。兩人這才打起來。
當時隻是一時腦袋發熱而已,等打完兩人出去罰過站就合好了。完了兩人開始擔心這事該怎麼辦。那幾天他們都在慶幸趙老師不在,等現在趙老師回來了,張靖和杜晦商量了下,隻好把事給自己家長說了。
因為趙老師在開學初曾經把幾個學生攆出一班,他們本來想還有幾個月才升高二,說不定到那時他們倆還能進一班呢?努努力,說不定成績能恢複。
但出了這件事,他們就怕趙老師一氣之下先把他們給攆了,那再想回來就難了。
兩邊家長聽說後顧不上罵孩子,都決定先找趙老師說說,求求情,免得耽誤孩子的前程。
張靖的父母也是很著急孩子的成績的。就算初中學得好,在省一這種競爭大的學校裡成績下降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周圍這麼多各個學校的優秀學生會給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壓力,他們都清楚。
正因為這樣才不能離開一班!一旦孩子離開最好的班級,成績隻會下降得更快!
所以在趙老師讓他們交誌願表時,張靖的父母都要求孩子選理科,能選理科自然就不會選文科。而且更因為趙老師的名聲在外,選理科進趙老師的班就好像孩子考高考會更有信心一樣。
所以才讓張靖和杜晦打聽趙老師的電話和家庭住址,也都準備了禮物好送上門去。
趙老師接到電話說的很客氣,沒事沒事,男孩子看看是正常的,送東西?不用!免了!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趙老師雖然好像沒生氣,也態度明確的拒絕了,但有時這個禮不送出去,人就不會安心。
於是有天早自習時,林美正在講台上維護紀律,就看一對夫婦模樣的人悄悄在門邊探頭:“對不起,請問趙老師是在這個班嗎?”
林美馬上看班裡誰有反應,看這是誰的家長。
聽到門口有人說話,班裡的人幾乎都看過來,杜晦馬上就過來說:“爸,媽,你們怎麼來了?”然後他就看到他爸媽提的紙袋,上麵還掩飾的蓋了幾張舊報紙。然後他往那一站把門擋住,伸手把他爸媽手上的東西往背後推推報怨道:“怎麼拿進來了?”
杜爸爸道:“你個小孩不懂。你們趙老師呢?辦公室沒人。”
杜晦就看林美。
林美本來想著他們一家人說話她不用管,杜晦一看她,杜爸爸和杜媽媽也看了,杜媽媽把東西放在門口,悄悄進來趴在講台桌上小聲問她:“同學,你們趙老師去哪兒了?”
林美也小聲說:“不知道,趙老師一般早自習時很少來。而且也不知道他今天上午有課沒課,沒課可能就不來了。”
副校長嘛,還是有點自由度的。
彆看他們這麼小聲,其實都是在掩耳盜鈴。班上安靜的落針可聞,他們聲音再小,至少前兩排肯定能聽到。
杜媽媽見此就輕輕道了聲謝,和杜爸爸提著紙袋出去了。
等他們走後,班裡說小話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
杜晦坐回去,前後左右的人都趕緊問他:“是你爸你媽吧?給趙老師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