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雲到臧家時, 臧府還有四位主子。到了如今,正經的主子隻剩下臧亞一位了。
那場大火燒了很久,幾乎將大半個臧家都給燒了個乾淨, 再加上裡麵還死了那麼多人, 自然是不能住人了。
好在,臧家在城裡不止那一塊宅邸,眼下家裡的人變少了, 乾脆另外尋了地方搬了。
這些天, 臧亞去處理後續的事,包括送那些被殺死的鄉紳們回去,整齊軍備發布追殺令,以及安撫上門來找茬的人。
安雲則是忙著家裡的事,畢竟是新搬了府邸,再加上也不是一兩個人的事,而是上下加起來差不多一百人的調度, 還是讓他忙碌了一陣。
等到所有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臧亞突然看著安雲道:“準備舉辦葬禮吧!”
安雲愣了一下,片刻之後點了點頭,應聲道:“好。”
自從臧科身死之後, 他的屍體一直都用大量的冰鎮著,到了如今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安雲想過要將臧科下葬的事,但一來他和臧亞都騰不出時間來,二來臧亞一直都沒有提這事, 他便擱置了。
這次聽到臧亞提出來之後, 安雲立馬就安排了起來,比之上次臧老夫人去世時還要盛大一倍,全府上下皆是一片素白, 街上隔著五十米就掛起了白幡。
門口的行人路過,看到府中這莊嚴肅穆的氣氛,張望了兩眼之後便低下了腦袋,縮了縮腦袋離開了。
守靈的第一日,臧亞作為唯一的血脈,也是這府中最後的主人,自然跪在了靈堂前守孝。
安雲安排完所有事,看著跪在那裡的臧亞想要陪陪他,可是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還是沒有過去,免得待會兒前來悼念的人看見了之後會有想法。
就在安雲糾結著要找個不起眼的角落陪著臧亞時,臧亞卻是抬頭看向了他的方向,見到他躊蹴的樣子,朝他招了招手。
安雲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緊接著便被臧亞拉著一起跪在了蒲團上,他有些驚慌,耳邊卻是臧亞淡漠的聲音,“陪陪我吧!”
明明該是沒有多少情緒的聲音,安雲卻莫名聽出了幾分哀求的味道。
安雲點了點頭,陪在了臧亞身邊。
兩人沉默的燒著紙錢,火焰很快吞噬著紙體,短暫發出絢爛顏色之後,又變成了一團黑色的灰燼。
安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當日他來到了這府中,這府中還有四個主子,這才短短的幾年,這府中便隻剩下臧亞一個了。
其實,過了那麼些年,安雲覺得他還是得感激臧科的,感激臧科當時被他碰瓷時救了自己,感激他讓自己陪在了臧亞身邊,更感激他護著臧亞走到了現在。
安雲一邊想著,一邊又往火盆裡添了一些紙錢,看著那燃燒的火焰,思緒逐漸放空。
*
就在安雲想著今後的日子隻剩下他和臧亞,他們得一起好好活著時,門口突然傳來了喧嘩。
安雲下意識被吸引朝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有些疑惑這前來悼念的人如何能這般吵鬨?
安雲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他身邊的臧亞卻是緩緩站了起來,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門口,眼神當中帶著幾分冷意。
急匆匆間有侍從進來稟告,朝著臧亞道:“老爺,向家人來鬨事了,他們說他們家的老爺就是死在了臧家,要讓臧家給個說法。如今,他們帶了幾十百號人要闖進來,門口的侍衛快要攔不住了。”
臧亞眼裡的神色更加冷了,直接道:“放他們進來吧!”
侍從愣了一下,抬頭看向臧亞想要問問他是不是吩咐錯了,結果在對上臧亞眼睛的一刹那渾身抖動了一下,很快道:“是,我馬上去。”
侍從急衝衝離開。
很快,那所謂的向家人便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一個個手裡還拿著武器,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樣子。
安雲站了起來走到了臧亞身邊,拉住了他的衣袖,神色間有些緊張。
臧亞伸手將他摟在了懷裡,輕輕的拍了拍,似在安撫。
安雲瞬間就鎮定了下來。
向家人進來之後,領頭的是個中年人,名字叫做向淩,乃是東城守衛的統領。
向淩先是看了一眼臧亞,再看一眼安雲,嗤笑道:“臧亞,這生父剛死,你便和你的夫郎在這靈堂裡行這般齷齪之事,怕是臧大人在天有靈,他也會不高興吧?”
臧亞沒有接他的話,隻是淡淡的看著他,問道:“你來有何事?”
“我來有何事?!你做事不對,我既比你年長,也是你的長輩,如今你父親不在了,我自然得替他教訓你一二。”向淩直接朝著臧亞道,眼裡浮現出了幾分譏諷,“我聽人說,這次臧府的事情似乎有尤夫人的手筆,但你竟然還把尤夫人給放走了。”
向淩是向家的長子,從小就被父親帶著在身邊教養的,因此也早早的接了父親的班。
這次向淩父親身死,家裡人雖然悲慟,但也並不責怪臧家,畢竟臧家的臧科也死了,對比起他們年老的父親來,正當壯年的臧科死了更讓人覺得意外。
可是,向淩卻不是這樣想,父親死了,悲慟之餘,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臧科死了,那隻剩下剛剛成年不久的臧亞了。
這偌大的家業,這偌大的疆土,這偌大的財富,全都掌握在臧亞的手裡。他那般年輕,縱使如同傳言中那般天生神異,但是麵對眾人圍攻,他又如何守得住?
向淩心裡難受,再加上動了心思,便想在旁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劫持住臧亞,奪了他手裡的權利,直接接管臧家手裡的這片產業,這樣不僅能勸慰他父親的在天之靈,還能進一步擴大他們家裡的產業。
於是,向淩在經過了詳細的打聽和策劃之後,選擇在臧科辦靈堂的第一天上了門,畢竟世人重孝道、也重喪事,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這天不會鬨事,臧家這一天一定是最沒有防備的。
臧亞淡淡的看著他,緩緩道:“哪有如何?”
向淩瞪了瞪他,試圖以氣勢壓倒臧亞,聲音提高了幾分,“哪有如何?!你縱母行凶,殘害那麼多無辜的人,自然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即便是你貴為一城之主,做錯了事情,也是該及時糾正的!”
安雲在那裡聽著,明白了這人怕是覺得臧科不在隻剩下臧亞,於是便能隨意欺負了。
臧亞麵色依舊平靜,看著越說越激動的向淩,直接道:“所以呢?你想要做什麼?”
向淩被臧亞不冷不淡,仿佛在看垃圾的眼神給刺激到了,一下子惱怒起來,直接吼道:“我要什麼?我要你交出臧家的兵符來。你如果能將兵符交出來,再把你家裡寶庫的位置告訴我,我今天便放你一天生路。”
在向淩說這話時,他背後的那些人已經拔出了佩刀,刀身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森森白光,像是下一秒就要出鞘砍向臧亞。
臧亞和安雲身邊的侍衛也拔出了刀,一副如臨大敵,做好了誓死拚殺的架勢。
安雲也有些緊張,卻也緊緊的待在臧亞旁邊,絲毫沒有退怯的意思。
臧亞卻是一點表情都沒有,看著向淩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一般,突然笑了一下。
向淩看著他,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些緊張,“你,你笑什麼?”
臧亞卻是輕輕道:“我討厭自作聰明的蠢貨,特彆是貪念過剩的蠢貨。”
在臧亞說這話時,四周房間的窗戶啪啪啪的打開,緊接著便有侍衛站出來,一個個手裡都拿著連發弩箭對著向淩的方向。
向淩朝著四周望去,這才發現除了四周房間裡,連屋頂上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人,此時正拿著武器對著他們。
看著那閃著寒芒的箭頭,向淩慌了,跟著他來的那些人更慌了,剛剛還井然有序的人群,此時傳來了嗡嗡的議論聲。
向淩看向臧亞,眼裡皆是難以置信。
臧亞隻是看著他,淡淡道:“你知道嗎?彆人家或許有守孝期間不能見血的規定,但是我們臧家沒有。臧家的唯一準則便是,在繼承人生命受到威脅時,不惜一切代價,鏟除一切能威脅繼承人生命的人或物!”
周圍傳來響動,那是弓箭上膛的聲音。
向淩慌了,他看向臧亞,又看向周圍的侍從,最後竟然選擇朝著臧亞撲了過來,想要劫持住臧亞求個生路。
“衝!劫持臧亞,我們還有生路!”
嗖的一聲,旁邊發射過來的箭弩,射穿了向淩的胸膛。
向淩的姿勢定格在往前奔跑的時候,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嘴角緩緩滲出了血跡,然後睜著眼睛倒了下去。
向淩倒下了,其餘向家人也開始慌了。
臧亞卻是道:“向家以下犯上,妄圖挾持主家,這等不忠不義之徒,殺無赦!”
大門關,箭弩發射,臧家的新府當中傳來陣陣慘叫和哀嚎。
兩個時辰之後,臧家的大院又恢複了原先的模樣,隻有地上未洗乾淨的血跡昭告著世人剛剛這裡麵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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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家人被處理了之後,原本清靜的臧家大門又變得熱鬨了,那些前來給臧科吊唁的人不知道從那裡冒了出來,熙熙攘攘的穿行於如今空曠的臧府當中。
安雲燒著紙,臧亞接待著來客。
錢紙在火盆裡化成飛灰,沾染上來來往往客人的衣角,臧家仿佛又恢複了往日裡的那般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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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府白天熱鬨,夜晚恢複了安靜。
安雲本來還因為白日裡經曆了那一場屠殺還有些害怕,但後來的熱鬨又衝散了他那些恐懼。等到後麵,他累了之後,那些害怕又跟著散了不少,眼下隻剩七七八八了。
眼下,靈堂的燭火搖曳,安雲和臧亞還在那裡守著。
臧亞看著打著哈欠的安雲,朝他道:“去睡吧!我在這裡守著就行。”
停靈一般要守七天,但是臧家現在隻剩臧亞一個人,也就改成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