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276(1 / 2)

在可比諾斯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直麵那位野心勃勃的人魚領主談一談以後。

他孤注一擲的發言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賽克斯的表情很奇怪,看他的時候就像是在看個不懂事的孩子——可是眼前這條人魚才是年歲稚嫩的那一個吧?

可比諾斯總覺得事情和他預料的不太一樣,一定是有哪裡出現了問題。

賽克斯聽完了海馬的發言,他斟酌著開口問道:“可比諾斯,你是怎麼了?”

“······嗯?”

“我不認為隻是被限製了能力,就能讓你變成現在這種狀態。”賽克斯盯著對方,“我猜,是和你消失的這段時間有關係?”

“你見到了誰,他的野心勃勃,並且讓你感受到了危機?”

海馬的四隻蹄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馬蹄在山崖的邊上踩落數塊碎石。

他的表情從剛剛的鎮定變成了驚惶,足夠讓人思考是不是自己對這位紳士做了什麼太過分的事。但賽克斯卻並沒有打算停止自己的追問。

“我聽海巫師的落說過,有一匹海馬接受了幕後人的饋贈,改變了自己深惡痛絕的天賦······那個人是你吧?”

“呃······”

海馬的喉嚨間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他剛剛咄咄逼人要求賽克斯袒露野心的氣勢不再,就好像一個膨脹卻脆弱的氣球,隻要輕輕一戳,就能讓對方顯出脆弱的原型。

“我不知道······”可比諾斯搖了搖頭,他煙粉色的長發從白皙的臉頰邊拂落。

當對方還是那位享譽全海洋的吟遊詩人之時,這種浪漫的粉色能給他的故事更增添幾分曖昧和夢幻,但當他遭受了某些可怕的經曆之後,這煙粉的顏色卻顯得過於蒼白和無力,讓整個高大的海馬都顯得不堪一擊。

“我真的不知道。”可比諾斯又重複了一遍。

賽克斯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很快他就能知道這位海馬先生到底經曆了什麼。

“我原本以為我是憎恨著它的,但沒想到失去了它的自己,才什麼都算不上······”

······

原來,將時間拉回到最早,在可比諾斯還按照自己的承諾定居在人魚之海,準備尋找自己苦苦不得的答案時,一位突如其來的家夥找上了他。

據可比諾斯所說,那位不知名的人士是通過魔法鏡聯係上的他,並且是在他們從未交換過魔法訊息的前提之下。

海馬原本是該警惕的,但對方給出的承諾卻一擊即中,徹底抓住了他的要害。隻要可比諾斯去幫他一個小忙,就能徹底解決海馬一直耿耿於懷的東西——

愛情。

海馬族存在於無數詩歌的歌頌之中,凡是談及忠貞的愛情,必然會引用長生種中最為癡情的種族——海馬族作為論證。

【它們強大而親切——從出生開始就像是被上天寄予了無數的厚愛,它們天賦奇高,擅長藝術,熱愛和平,高貴優雅的生活在最美麗的撒托卡海原上,簡直像是所有海洋生物最為渴望的人生模板。

它們癡情而忠貞——每個海馬都像是有著命中注定的一見鐘情,它們隨時都有可能遇到自己想要相守一生的對象,且不論種族、不論等級、不論魔力,一隻強悍的領主可能會向剛成年的虛弱小魔法師俯首,而一位優雅的貴公子可能會蹲守在流浪兒的附近唱著情歌。

這樣的物種就像是書中走出來的聖人群體,深深的受著短生種的歌頌,也出現在無數的詩歌傳記之中,為那些作品添上一絲神秘而浪漫的色彩。】

這是書上對於海馬族的所有記載。

整個海洋之中都知道海馬族的癡情與忠貞,卻不知道正是這可笑又盲目的愛情導致了海馬的族人之中無數的悲劇。

被騙了感情心碎而死,因為愛人的壽命太短所以追隨著一起去,除了自己的愛人以外看不到世界上的任何人或者是事物,甚至還會因此而嫉妒分散了愛人注意力的孩子······

身為長生種的海馬在繁衍上是所有種族最為正常的一支,但他們的數量卻並不比其他的長生種們多到哪裡去,追究起來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海馬族骨子裡對於【愛情】的執著。

可比諾斯是這樣可笑的愛情的受害者,也親眼目睹了族內親人、朋友的鬨劇和死亡。他想要改變這一切,但卻無力改變,他想要從自己開始拒絕愛情,但和天賦鬥爭的結果卻偏離了本來的意圖——

可比諾斯其人,確實和其他的海馬族並不一樣。他求了塞壬詛咒了自己一塊代表愛情的靈魂,從此他的愛情和靈魂一起殘缺。

彆的海馬忠貞、癡情,以一生一世一雙人為最美好的祝願和嘉獎,但他卻花心、濫情,吟遊詩人的馬蹄聲每到一處,隨之而來的都是他在此地的浪漫傳聞,並且由一行行美麗的詩句將它們記錄和傳唱。雖然可比諾斯從未和緋聞對象有過比擁抱更深的交集,但每次離開的時候也會招惹許多碎裂的幻想。

他原本以為這就夠了,但是卻根本阻擋不了內心的空洞和迷茫——這些在證明什麼?這些能證明什麼?

這證明了他可比諾斯和那些被愛情迷昏了頭的海馬們不同!

但花心,在本質上卻也是追尋愛情的手段

——不是嗎?

懷疑與否定原本就充斥著可比諾斯的人格,不然他不會成為敢於反抗愛情的海馬。

從踏出族地的那一刻開始,可比諾斯最想要搞清楚的事就是誰錯了——是他這匹不合群的海馬錯了,還是那些占了“大多數”的族人們錯了?

所以,當那位不知名的存在通過魔法鏡聯絡上可比諾斯的時候,對方直截了當地告訴了他真正的答案——

【我能為你消除對愛情的渴求,從今以後你可以用自己來證明給族人看,愛情並不是海馬族的必需品。】

隻是那麼一句話,可比諾斯就違背了自己和賽克斯的約定,直接前往了對方要求見麵的地方。

*

說實話,在見到那人的第一麵時,可比諾斯就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錯誤的選擇。因為比起他曾經猜測的人魚,這位身上的野心卻幾乎快要溢出體外。

身為海洋內最負盛名的吟遊詩人,可比諾斯倚靠的從來不是什麼浪漫的緋聞,而是靠著他真材實料的敏感與藝術來創作出那些動人的詩句。

因此,他對於旁人的情緒波動也比其他人感知地更加敏銳。

對方給可比諾斯的任務非常簡單——將幾個人帶進海巫師的領域,然後就可以自行回到海馬族去。

聽起來確實很簡單,做起來也是一樣的。但才過了多久?可比諾斯就聽到了海巫師族因為滅族危機而投奔了人魚族的消息。

“那人是什麼模樣?”聽到這裡,賽克斯忍不住打斷了海馬。

可比諾斯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他的長相。他就和海巫師們一樣,喜歡拿鬥篷遮住全身。”但他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努力向賽克斯描述了那人的身高、特征、聲音還有習慣。

“他的名字······叫做影。”可比諾斯說出了對方的名字。

說完以後,海馬朝賽克斯俯身致歉:“隨意猜測你的想法是我的無禮,我可能真的隻是被他影響太深。”

人魚擺擺手。他將可比諾斯所描述的人和腦海中的記憶對比,忽然有個同樣身披鬥篷的黑影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浮遊城,引誘紅寶石打開浮遊城中樞的那個人!

會是他嗎?

雖然現在並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海馬口中提到的那位和浮遊城裡短暫打過照麵的那位黑鬥篷是同一人,但賽克斯卻莫名有一種強烈的直覺——

策劃浮遊城墜落、策劃海巫師滅族、將海馬從人魚族騙去效力的······

都是那個人。

如果賽克斯的直覺是對的,那麼他的立場是什麼?又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對這三個長生種們接連下手?

賽克斯追問了幾句,卻發現了海馬言談之中對那人的回避和閃爍其詞。就那麼害怕那個黑鬥篷嗎?還是有著彆的什麼原因?

賽克斯現在掌握的信息不多,但眼下看來,從海馬的口中得不到更多的東西了。他想了一下,將話題引導到對方可能會在意的領域上去——

“既然他幫你找到了答案,為什麼現在你的狀態看起來並不不是很好?”

“因為我覺得······”海馬的表情果然和剛才不一樣了。他長歎一聲,然後低下了一直高昂的頭顱:“我覺得我說不定才是錯的那個。”

“?”賽克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影······那位先生給了我那瓶【希望的能量】,我在他的幫助下徹底去掉了靈魂之中有關愛情的部分。我也實驗過許多次,無論是怎樣的場景都不會再產生想要追求愛情的感覺,也不會時時刻刻因為得不到愛情而反噬自身。”

“這聽起來不錯。”

“最開始,我也覺得不錯。”可比諾斯說道。“這非常讓人輕鬆,我差一點就回到了族地裡去將一切證明給他們看。”

他忽然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可是我發現我好像錯了。”

可比諾斯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封皮華麗的本子,然後交到了賽克斯的手中。賽克斯接過,打開來一看卻發現,這好像是可比諾斯的手稿。

上麵的字體和海馬的本人一樣的飄逸又華麗,帶著些毫無意義但美觀的邊角細節。而手稿中書寫的詩句也一如賽克斯在《可比諾斯詩集》之中看到的那樣,浪漫、剔透,又帶著海馬漫長生命中獨特的感悟,讀起來確實讓人賞心悅目。

但是······

賽克斯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上麵的筆跡都有些陳舊了,這手稿中間好像間隔了很久都沒有被它的主人重新打開。而最新的筆跡們······

他向後翻了一頁,然後瞳孔一縮。

在那些精致詩句的背後一頁,則是一行一行被書寫又被狠狠劃掉的句子,寫一行劃一行,再寫一行,然後也逃不過被劃掉的命運。

一開始用來劃掉失敗品的橫線還是輕飄飄的一撇,到了後來,書寫的人好像越來越急躁,最後一條橫線甚至已經貫穿了全行,勾破了那一頁的紙張!

“可比諾斯,你······?”賽克斯不確定地問道。

可比諾斯讀懂了他的未儘之意,然後苦笑一聲道:“正如你所看到的,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能寫出過任何讓自己滿意的詩句。”

“過去的我無比厭棄著愛情,但失去了它以後,卻發現自己仿佛就一並失去了創作的靈感。文字變得乾癟而空洞,乾巴巴的詞彙組合在一起,變成了讓人食之無味的詞藻堆砌。”他沉默地將那份手稿收回,似乎想要順勢將這些汙跡銷毀,但最後還是重新揣回了懷裡。

多可笑啊,一位吟遊詩人已經失去了作詩的能力······就因為沒有了他厭惡已久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