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克斯帶黑寶石去的地方不是彆處,正是海巫師的族地。
他的身影停在了那座金燦燦的高塔前，所有所思地扶著學院塔的外壁：“倒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扯上了交集······也許海巫師信奉的東西倒也不是空話。”
真就像是所謂的命運似的。
“賽克斯先生，閒著沒事來摸我的鱗片乾嘛？”
一條黑色的巨蛇從不遠處遊了出來,懶洋洋地朝人魚吐出他的信子。
賽克斯一頓,這頭巨龍有段日子不見，倒是表現得更像一條蛇了,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緊接著,人魚反應過來對方話裡的意思，他動作微僵,迅速收回了還放在學院塔牆壁上的手掌。
他差點就忘了，這座學院塔是由卡魯斯這頭巨龍的身軀幻化而成，而塔外這金燦燦的顏色則對應著卡魯斯金色的鱗片。這也就是說，黑蛇剛剛的指控並沒有錯,賽克斯確實摸了它的鱗片。
“落在學院塔內嗎？”人魚轉移了話題。
“哦，那家夥當然不在。人魚族的幼崽遍地都是，他怎麼可能還一直待在學院塔裡。”黑蛇不屑地哼了一聲,“那家夥就喜歡做這種望梅止渴的事。”
“我找落有些事情,關於他住所的那個······”賽克斯沒把話說明白,但卡魯斯卻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東西,興致瞬間down了下去。
“你說那東西啊,唉,真是可惜了那個小崽子。”黑蛇一邊歎息著，一邊搖頭晃腦地從附近遊走了。
新手村的埃拉也早已經找到了暮和落兩人,將賽克斯有事想要找他們的訊息傳達了過去。
沒過多久，黑寶石就見到了趕來的兩位海巫師的高層。
“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暮問道。
黑寶石因為這稱呼詫異地看了賽克斯一眼,然後又垂下了眼睛當做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而賽克斯也沒有隱瞞自己的目的。他將手掌上睡著的了的小紅寶石托起來，讓兩個海巫師將它看清楚。
不管怎麼說，海巫師都是在靈魂方麵造詣最深的長生種沒錯，他們隻是看了一眼，就對這隻年幼的寶石水母的現狀有了大致的了解。
“靈魂缺失？”暮皺著眉頭，“看起來搖搖欲墜的，但是她居然能夠一直活到現在。”
落搖了搖頭：“不是幼崽，是轉生過的靈魂。”
“轉生？”暮沒有想到這點上來，等落一點明情況，他再看的時候就覺得更加清晰——“沒想到居然是靈魂碎片的轉生，這就是靈感係的特殊之處嗎？”
他這話說的自己都不信。靈感係的人占了世界上四分之一的數量，如果人人都能通過死亡後的靈魂碎片轉生的話，那世界上豈不都是長生不老的靈感係？又怎麼會有長生種和短生種的差異之說？
而為什麼眼前的這隻小水母可以做到······
“是因為能量的關係。”賽克斯點點頭。
說著，他從自己的空間中取出了一瓶完整的異界能量。它被裝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水晶瓶裡麵，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甚至連色彩都是完全透明的，就好像其中空無一物。
但是兩位海巫師卻可以感知到——這個水晶瓶中裝著能夠創造“奇跡”的奇異能量。
“這是我早就答應你們的報酬，如果能夠救治紅寶石的話，那麼報酬還會多增加一半。”人魚說道。
紅寶石，黑寶石。
聰明人隻要聽到兩個名字，就大致猜到了這隻紅色水母和旁邊浮遊城的城主之間的關係。
而黑寶石也頷首：“這是我的親生妹妹，紅寶石。”
她亮出了自己的誠意：“如果海巫師願意幫忙的話，浮遊城也將送上我們的友誼。”
“老師，你是打算讓我們怎麼幫？”暮忍不住問，“我並沒有學過治愈靈魂的法咒，說不定父親會知道，但他卻早已經投身於命運之中，我沒辦法······”
這次打斷他的卻不是賽克斯了，而是站在暮旁邊的同族。
落伸出一隻手來，白皙纖細的手掌擋在了暮的胸前，示意他先後退。
等到暮後撤一步的時候，落才用那隻手自然而然地挽了一下垂到耳邊的發絲，篤定地看著賽克斯：“人魚的領主，你是打算借用轉生井嗎？”
“轉生井？”暮愕然，但隨即想到了賽克斯的用意，“您是打算用轉生井收集靈魂碎片的能力，來為這隻幼崽、紅寶石小姐補全靈魂？”
他先是覺得離譜，但卻越想越覺得可行——從沒有人想到過轉生井其他的用法，海巫師的避世也僅僅需要它接引新靈魂的功能。
而如果真的用相似的原理來收集指定靈魂的破碎碎片呢？
他們還從沒有試過。
“可行嗎？”這是賽克斯在詢問落。
落思考了兩秒以後，回答道：“我可以試試。”
*
落拒絕了暮和黑寶石的陪同，他親自帶著賽克斯和小紅寶石前往了自己的房間。
自從海巫師的三周目副本通關以後，賽克斯就再也沒、也沒有理由去落的房間一次。才打開門的一瞬間，那種撲麵而來的熟悉感讓人魚微微出神，就好像在那座布滿符文的枯井旁邊還坐著一個白色頭發的少年，正在興致勃勃地研究上麵的紋路。
“這就是海巫師族地轉生井了。”落大致和賽克斯介紹了一下，“所有新生兒都會從轉生井中出生，接著被相匹配的軀殼所吸引，這就是海巫師幼崽的由來。”
“而這口井已經有一千年沒有成功亮起過一次了。”
淡金色的頭發散落在耳邊，落還是維持著他那副大天使一樣的笑容。
“生命有時候就像是那些奇跡一樣，總會在合適的時候到來。”
賽克斯將小紅寶石交給了落：“如果有什麼不對的話，及時中止一切，否則······”
他不用把話說完。
落微笑：“我當然明白，放心。無論是外麵守候著的浮遊城的城主，還是說你沒有贈予海巫師族的那些奇跡，都值得我去好好保護這隻虛假的幼崽。”
將那坨火紅色的軟趴趴的水母接過，落的視線從璀璨的人魚落在了水母的身上。
之前的瘋狂，也不過是因為許久看不到希望的孤注一擲而已。
而當希望降臨的時候，誰又會不長眼的去破壞觸手可及的未來呢？
他會努力救下這隻寶石水母的，不單單是為了那些能量，更是為了海巫師族的······以後。
【以後】
落在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這不是比過去的毀滅還要誘人的詞彙嗎？
海巫師將他耳邊作為介質的耳釘摘下，看也不看就丟進了井裡。
空無一物的井內在滾落進那枚水晶介質以後，就像是忽然沸騰起來的熱水鍋，向上泛著咕嘟嘟的雪白浪花。
而緊接著，紅色的水母也被丟進了這口沸騰的鍋內，在浪花中上下翻滾著。
倘若不是剛剛得到了落的保證，賽克斯現在說不定已經上前一步先救人再說——看多了玩家們做菜以後，就連人魚都忍不住將這個場景幻視成鐵鍋燉水母的驚悚現場。
誰知道海巫師族轉生井開啟的時候會是這個動靜？
落對這一切都見怪不怪，他早已經主持過無數次這樣的儀式，無論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無論是讓人忍不住歡喜的還是讓人一次次失望的，轉生井的一切都早已經爛熟於他的心中。
海巫師慢慢地閉上了他的眼睛，在這一刻，洶湧的精神力從落的體內蓬勃而出，全部灌注進了被扔進井底的介質裡麵——
那是一片深沉的、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種黑暗完完全全看不到儘頭、看不到遠方，也看不到外物和自己，當人長久地處於這種環境之下以後，時間長了就會對【自己】的存在產生絕對的質疑。
這就是現實和靈感的邊界線，除非有著轉生井這樣不符合常理的道具來接引，否則隻有當你的靈魂破碎的時候才能夠進入這裡。
有些靈感過高的法師能夠在睡夢中短暫地遊蕩於這片空間，而即使是夢魘中，這裡也顯得那樣可怕。
也有人將這裡稱為——【靈魂的墓地】。
還記得海巫師的新生代表著什麼嗎？
海巫師的新生接引員會通過轉生井的能力，在整個海洋之中搜集所有有特殊天賦的靈魂，將那些懵懂的靈魂碎片聚集到這裡。
而被聚集起來的靈魂則會根據匹配程度進入空閒的軀殼，從而成為海巫師“新生”的幼崽。在新的軀殼中清醒過來的一瞬間，靈魂會忘記自己過去的所有，真正作為剛出生的幼崽來過一遭。
這就使得新生接引員這個職位需要經常性地、長久地待在這靈魂的墓地之中，如果精神不夠堅韌的話，遲早會因為自我懷疑自我崩解而消亡。
但是落卻在這個職位上待了數萬年。
似乎也就不難理解對方對於幼崽的執念？
這次，落又和原來一樣進入這片熟悉的黑暗裡。在到處都是漆黑的世界裡，唯有靈魂碎片上麵還帶著智慧的光芒，是這世界中唯一的光亮。但是近些年無論他怎樣努力地收集，都沒辦法聚攏起符合要求的靈魂碎片到自己的身邊。
不過這一次的目的和之前不同。
落解除了自己下意識運轉的聚攏魔法。
他這次前來是要找回紅寶石丟失的靈魂碎片，讓這隻強行用靈魂轉生的偽幼崽再次清醒過來才行。
落的身形一頓，他耳邊的介質亮起了一陣幽綠色的光芒，緊接著，紅色小水母的身影出現在了落的掌心之中。
“還不來尋找她嗎？”落問道，“如果碎裂的靈魂還沒被吞噬的話，還不來尋找你們的軀殼嗎？”
在這片靈魂的墓地之中，沒有任何人會回答落的問題。
除了小紅寶石。
她緊緊閉起的雙眼舒展開來，周身忽然發出瑩瑩的光芒，像是一塊巨大的磁石、又像是一盞燈火通亮的信號燈，指引著迷途的靈魂們來回歸本體。
“好孩子，做的不錯。”落誇獎了一句。
接著，他竟然就盤腿坐在了原地，像是在等著要找的獵物送貨上門似的。
沉睡的小紅寶石不知道聽沒聽到，但她周圍的光暈並沒有散去。
他們兩個不知道在黑暗中等了多久，終於聽到了“咻咻”的異常響動。
落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一邊整理著自己衣擺上麵的褶皺，一邊漫不經心地抬眼看向聲音的來源：“紅寶石對嗎？你的靈魂聽起來很有乾勁，它們正在朝你跑來，希望是——”
海巫師的聲音戛然而止。
將溫和微笑焊死在臉上的大天使般的人物，此時卻再也顧不上形象，目瞪口呆地看著聲音來源處的東西——
那裡是尋覓而來的紅寶石的靈魂碎片。
很大塊，周圍散發著和本體一樣瑩瑩的光暈，僅從碎片缺口來看就是相當完整的一部分，懷疑在還沒召集以前它們就自發地粘合回了一起·····
不，這不是重點。
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的視線死死地放在了紅寶石那巨大塊的靈魂碎片邊緣，那裡因為凹凸不平的關係，在來時的路上掛上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就好像是拖網下到水裡，轉上一圈以後會發現網子的邊緣掛了許多草葉、樹枝、小蟲小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