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親切友好的抬手打招呼,但這種友善的行為一旦發生在一隻塞壬的身上時，就尤其顯得居心叵測。
而對於一路嗅著塞壬族的臭味而來的小羅巴而言，雖然還不知道眼前的鳥人到底是什麼種族,但兩條眉毛已經迅速地打了個結，擺出一副又嫌惡又警惕的模樣來——
“這是什麼東西！領主大人！”羅巴捂著鼻子看向賽克斯。
“小家夥,用‘東西’來形容彆人也太失禮了吧？”那邊的厄裡斯抗議道。
賽克斯和羅巴卻統一無視掉了塞壬的發言。
“這是塞壬族，長生種的種族之一，滿口謊言熱愛紛爭的惡劣種族。”賽克斯客觀而公正地介紹道，“離他們遠點,會被傳染。”
羅巴的聲音鏗鏘有力：“我明白了！”
會傳染彆人的塞壬：“？”
縱使他再怎麼抗議,也改變不了人魚族天然對塞壬族的反感。就好像所有塞壬都嫌惡人魚的粗魯和沒腦子一樣。
不過沒關係。
能夠待在這個地方給這條閃閃發光的人魚添堵,已經是厄裡斯這段時間以來難得的樂趣了。哪怕代價是要忍受著人魚族粗魯、野蠻又吵鬨的環境也是一樣。
他想起了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嘰嘰喳喳又滿臉單純的“領民”們，金色的眼睛裡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期待——
都說領民身上的特質反應了領主的某些執念，真好奇這位看起來有點腦子的人魚遺孤到底是什麼樣的。
等等,
人魚族的遺孤？
一向聰明的塞壬一直被賽克斯驅趕到半路上,才想起來這被自己忽略掉的一點來——
不是說人魚族全都滅絕了嗎？
不是隻剩下一條人魚遺孤在死亡之海嗎？
不是說對方因為隻有一魚才成了領主，實力也不怎麼樣嗎？
為什麼等他到了死亡之海以後，族內傳言的那些情報一條也沒對上？？
不過即使心中有再多的疑惑，厄裡斯也不會像是之前紮賽克斯的心的時候一樣直言直語。
一隻聰明的、識時務的塞壬是懂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有些樂子可以找，但前提是保證自身的安全，而像是有些樂子就不能碰——
一隻死掉的塞壬是不會感受到任何樂趣的。
於是賽克斯就發現,在他捏著鼻子給這隻討厭的白毛鳥人找住處的時候,對方奇異的變得安靜了許多。這點倒是讓他的心情恢複了一些，但同時也更多了幾分注意——
最讓人警惕的不是一隻準備襲擊的野獸，而是一隻在預備進攻的捕獵者。雖然賽克斯不覺得厄裡斯能夠在埃拉和他的監視下翻出什麼風浪，但客觀地說,誰也說不好一隻塞壬會有多少奸詐又狡猾的陰謀詭計。
最終，賽克斯給塞壬族選定的住址是距離玩家活動區域最遠的一角。
那些新手的活動範圍一般都在礦區和珊瑚樹樹林那一帶，因為他們最首要也是最緊缺的東西就是聲望值，大家都靠著日常任務在前期積攢聲望值的。
而塞壬的住址那一帶既沒有新手會感興趣的任務，也沒有老手會感興趣的狩獵與采集，除了偶爾幾個風景黨以外，壓根沒什麼人會去毫無資源的領域探索。
厄裡斯對於這樣的安排也早就猜到了，雖然他想過這條人魚會不會專門把他安排在那些幼崽的包圍之中好讓他在人魚的低智氣息中窒息而死——換做厄裡斯的話一定會那麼乾的——不過看來對方確實不願意看到自己。
厄裡斯沒有對這個住處發表什麼反對意見，而是笑眯眯地表達了一番對人魚族“熱情好客”的“感謝”，但他夾槍帶棒的話語很顯然並沒有對這條人魚產生什麼效果。
這條叫做賽克斯的人魚領主似乎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再也不像剛見麵的時候那麼好激怒了。
厄裡斯遺憾地看著賽克斯裡去的背影，邊搖頭邊歎息著進入了被臨時“端”過來的屋子。
這屋子確實是被“端”過來的。
因為這一帶並沒有任何建築，而不管再怎麼說，塞壬族也確實拿出了人魚族大長老的鱗片作為信物，就算是為了基本的待客之道和庇護的表現，賽克斯也不能讓這隻鳥人以地為床以海為被睡在荒海裡。
於是他隨便指了一座還沒有人入駐的破爛房子，直接把它從原地拔了出來，一路讓厄裡斯自己端到了選定的住址處，還要求塞壬自己修補好房子的地基。
厄裡斯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人魚族的作惡多端——哪有這樣招待客人的！
但他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隻能認命地在房子上麵施加了不少牢固咒，接著又不要錢似的向房子內部加上一大堆的反偵察詛咒和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詛咒。
等到一切都弄完以後，厄裡斯才走進了屋子內部。
很好。
他麵對著真·空蕩蕩的房子，額角狠狠地抽了抽。
接著，這隻長著雪白雙翼的塞壬將手伸向了自己翅膀最尖端的那根羽毛——在潔白的羽翼上麵，所有的絨毛都被他在人魚的書房裡梳理的整整齊齊，而唯有一根半翹起來的羽毛是例外的。
他的目標就是那根特殊的羽毛。
厄裡斯將那根羽毛拔了下來，才一到手裡，它就立刻變成了一個指甲那麼大的環扣。他屈起一根手指在那環扣上彈了兩下，然後嘴角上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都聽到了嗎？老爹？”
“不要裝死，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沒事做。”
環扣之中傳來了重重的一聲咳嗽，接著響起了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那聲音不知怎的，極其有說服力，就好像是在神殿之中宣揚神名的祭司那般讓人忍不住信任。
“自然是都聽到了。厄裡斯，也許你應該對你的父親尊重一點，比如不要再用‘老爹’這樣的詞彙。”
厄裡斯發出一聲很響的嗤笑聲。在無人看著的時候，這隻看起來和天使一樣聖潔的塞壬終於露出了他的本性，而環扣對麵的那隻大號白毛鳥人此時也差不多。
大號鳥人的聲音裡充滿遺憾：“人魚族的這個小家夥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如果你讓他揍上你一頓的話，說不定會為塞壬族搞到更多的好處。”
說到後麵，他甚至還帶上了一點譴責的意味。
“然後等到帕奇他們到的時候看到翅膀被拔禿的我？”厄裡斯冷笑。
大鳥人一噎，然後自然地轉移了話題：“不管怎麼說，留在人魚的海域裡是個很正確的選擇，那小子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你會帶著帕奇他們住到人魚族去，恐怕他們現在還在海馬族的附近打轉呢。”
“讓我想想，海巫師族，寶石水母族，還有······”
“還有海精靈的小王子殿下。”厄裡斯懶洋洋地補充道，“以及一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海馬王子。”說到可比諾斯的時候，厄裡斯的聲音裡充滿了嘲意。
“沒錯。”對麵的男人微笑。“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豪華的配置嗎？”
“比起海洋一分為二，哪怕和老對頭暫時合作一下也是可以接受的。”他充滿深意地說道：“厄裡斯，戰爭真的要來了——如果我們不做點什麼的話。”
而這邊的厄裡斯也斂了翅膀，麵色嚴肅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賭上塞壬族的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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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克斯回去的半路上，他就見到了那位海精靈族的外交官先生。
此時這位外交官正微笑著朝賽克斯致意：“我擔心塞壬會再做出冒犯的舉動，於是來這邊接應您。”他看著人魚一如往常的神色，才繼續說道：“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海精靈族也不願帶厄裡斯先生來到人魚族的領地上。”
緊接著這位青灰色頭發的美人就蹙起了眉頭：“但是這也是無奈之舉。您也都聽說了，那位蠱惑了女王大人的人正是出自塞壬族，而清楚塞壬的隻有塞壬——這是海洋裡都知道的。”
“就算他們狡詐、謊話連篇、不喜好按常理出牌，在這樣重大的事件裡也不至於撒下彌天大謊。更何況······”說到這裡，外交官的眉眼間染上一層淡淡的傲意：“海精靈族有自己獨有的檢測手段。”
“您可以不相信我，但絕對不能懷疑海精靈的誠懇與謹慎。”
賽克斯點了點頭。
海精靈族多少都有點傲氣，不然當初湯姆怎麼會在海精靈那邊碰了一鼻子灰、回來氣急敗壞地痛罵“那些眼睛長在天上的尖耳朵”？
而外交官能夠到現在才流露出來一點屬於海精靈族的傲氣，也是讓人魚有些意外的——隻能說，他是個真正合格的外交官，明白自己該在什麼時候表現出什麼樣子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小王子當年向自己訴說心事的時候也提到過這位外交官先生？他們家族似乎世世代代為海精靈的王族所服務，而外交官是這一代中最年輕、也是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領主大人，領主大人！”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又傳來了羅巴的呼喚聲。
這時的領域裡玩家們早已下線，這就使得這呼喚聲顯得格外的惹人注意。而賽克斯和外交官也中斷了談話，回身去看那條朝這邊遊過來的小人魚。
“這孩子真的很擔心您呢。”外交官笑道。
賽克斯帶著些驕傲地頷首。他猜測羅巴應該是不放心自己和那隻塞壬單獨行動，哪怕明知道對方不是自己的對手，還是忍不住過來看看？
羅巴果然是他親自孵化到這個世界上的人魚族的後輩，單從剛出生就討厭塞壬族這點上來說，絕對就是一條合格的人魚了。賽克斯滿意地想道。
他並不知道，除了羅巴以外，還有更多的人魚蛋在殼子裡就已經多出了厭惡塞壬族的習性，他更不知道的是，在孵化室中的那一百個人魚蛋裡麵，有超過半數的人魚蛋已經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賽克斯大人，您讓我們看到這位小人魚的意思是······”旁邊的外交官輕聲地問道。
“是羅巴自己跑來的。”賽克斯的視線還放在那團火焰似的小人魚身上，半分也沒有偏。
“可是人魚族、”
“我會保護好生活在領地內的每一個人。”賽克斯終於回頭看向了外交官，他那雙鎏金色的眼睛裡神色莫測：“每一個。”
外交官一愣，接著沒有再說彆的。
在羅巴終於遊了過來，大小人魚融洽地交談之時，外交官就這麼站在邊上，忽然對於人魚族有了更深的評價。
深不見底的實力，以及······足夠可靠的品質。
他忽然就對於接下來的計劃有了幾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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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開自己的房門以前，小王子想過會是來送奶茶的澤維爾、也想過是來找他調課的貝先生，甚至想過會不會是又來寬慰他的代父？
但他唯獨沒有想到，在房門的後方出現的會是一個海精靈！
還是個格外熟悉的海精靈！
“外交官？？”小王子瞪大了他翠綠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史前怪獸一樣：“你怎麼會在這裡？代父他知道你來······”他不自覺地將門推大了一點，然後看到了站在旁邊的那條閃閃發光的人魚。
“代父。”小王子囁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