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死神頌歌(1 / 2)

馬利維想, 就算主教此刻懲治他,他也坦然接受。

懷閃撩起眼瞳看向馬利維,他眼白本來就多, 平時看著便不好接近, 一臉惡樣。刻意一撩, 黑色的眼瞳在眼眶中就隻剩下了三分之一,馬利維被他的麵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主教, ”賞南徐徐走下台階,“您手裡的酒,是帶給我的嗎?”

賞南打斷得適時,懷閃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開, 他朝賞南咧嘴一笑,幾顆尖利的牙齒若隱若現,“對啊,我餓了,我能在您這裡用飯嗎?”

“可以。”

馬利維的無禮就這樣被輕輕揭過, 懷閃更加不會回答他愚蠢的問題。

馬利維一直站在樓梯扶手旁邊的陰影處,直到餐廳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他緊繃的身體才鬆散下來,不知道為什麼, 他覺得剛剛的懷閃主教不太像人。如果說懷閃主教之前的眼神是想吃人,那麼後來的眼神就是想殺人。

餐廳深紅實木的小門, 像一張血盆大口, 將可憐的神父吸了進去,而此時,那裡麵隻有神父和主教兩人,真危險啊。

賞南他咬了一口玉米餅, 口感很粗糙,要費勁地嚼許多下才能成功下咽,期間還得借力於熱粥的幫助。

“主教,秀摩雅遇害了,您知道嗎?”

“知道。”

懷閃回答得乾淨利落,“素遠給我來了電話,他說秀摩雅手中有你的頭發,問我是否知情,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況且,神父,在您的認知當中,像我這樣的人,有可能會是殺人案的凶手?”

他不殺人,他隻收割靈魂,賞南心想道。

“主教覺得自己是怎樣的人?”

“陽光開朗,帥氣非凡,在所有電影當中,我這樣的人,頂多會是個挖人眼珠當軟糖吃的瘋子,而不會是夜半犯罪的連環殺人案凶手。他們通常比較內向。”懷閃麵前的仍舊是生肉,肉有多血淋淋,他的獠牙就有多血淋淋,他說完之後,舌尖頂著齒麵挨著舔過去。

賞南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如果不是他知道懷閃的身份和本性,就憑懷閃現如今的樣子,都已經足夠賞南去舉報他。

“但問題是,神父您為什麼會和凶手扯上關係啊?”懷閃牙齒重回整齊潔白,他取了一個平日裡喝水用的圓柱玻璃杯,找阿仁討要了一把小刀,撇進瓶口,軟木塞被他撬了出來,他嘩啦啦往杯子中倒了九分滿的酒,放在了賞南麵前,“我覺得你應該不會喜歡。”

賞南:“……”知道他不喜歡還給他喝。

懷閃給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滿當當的一整杯,他仰頭一口就喝光了,吞咽聲聽起來像是野獸咕咚咕咚喝水製造出來的動靜,倒好第二杯酒,他才不緊不慢地坐下。

不知道是什麼酒,酒從瓶口中一倒出來,就散發出刺鼻味道,烈得賞南眼睛都下意識地眯了眯。這種烈酒,他肯定不會喝的。

“不清楚,如果我知道的話,那這案子就能直接破了。”

“也是,”懷閃說,他停頓了會兒,歪頭問道,“說不定是理發師呢,畢竟他可是最有可能拔走您頭發的人。”

賞南切著肉的動作停了停,之前和14聊天的時候,他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可石森的妹妹命喪於教皇和宗主教們,他要殺也是殺教會中的人,殺他的可能性都比殺普通市民的可能性要大。

“唔,我不知道。”賞南把切好的一小塊肉喂進嘴裡,他吃飯的斯文秀氣和懷閃的狼吞虎咽是兩種極端,於是懷閃看賞南吃飯看得十分起勁,像是在欣賞一台布景燈光都十分美麗的舞台劇。

“您發現被殺之人的相同之處了嗎?”懷閃的麵前上了第二塊肉,他暫時沒去拿餐具,而是盯著賞南,“現在是遇害的第五個人,第三街區遇害一個人,第二街區遇害兩個人,第一街區目前也是兩個,我想,應該很快就會出現第三個,第三個遇害者應該是聖危爾亞大教堂中的人。從第三街區往第一街區以及聖危爾亞大教堂,形成一個逐漸收攏和遇害者遞增的狀態,遇害者也都是教內最忠誠優秀的教徒。”

“神父,說不定,下一個遇害者是您自己呢。”懷閃笑起來,他瞳孔比之前放大了些,興奮並且期待地從神父臉上看見慌張和害怕的表情。

賞南很快就令他失望了。

“主教不是說,保護我?”

懷閃表情垮下來,他埋頭吃肉,“那個啊,我後悔了,聖主教育我們隨心而行。”

賞南喝了一口羊奶,慢悠悠說道:“那好吧,我明天就去找紋身師把手臂上的印記覆蓋掉,就用院子裡的鈴蘭花,怎麼……”

神父的調侃和威脅沒能成功說出口,主教就忽地抬起了頭,他嘴裡的肉還沒咽下去,說話時,兩排牙齒碰撞,口腔內的生肉受到擠壓,和他瞳色相同的血紅色肉汁從他嘴角流下來,懷閃一字一句,“神父,您儘管試試。”

“您試了,我下次就會咬遍您的全身。”

“……”賞南一時無言,他發現,咬遍全身這種事情放在彆人身上,實現的可能性不大,可若是懷閃,他說到做到的幾率很大。

向來伶牙俐齒分毫不讓的神父頭一回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悶聲說:“我知道了。”

神父低下頭時,頭發隨著他的動作而動,垂在肩側的幾縷頭發從肩頭上滑下來,露出微微發紅的耳朵,這一抹紅色隱匿在他的頭發間,顯得格外旖麗動人。

懷閃盯著看了好半天,疊起餐巾紙擦了唇角,表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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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閃是在提醒賞南什麼。

翌日,賞南就讓馬利維將這個分析告知給了素遠,素遠在電話那頭感激得各種起誓,但他也告訴馬利維,那張名單上,沒有任何一人可以被列為可疑人員。

那張名單上,也有懷閃猜測的理發師,懷閃會在人死後去收割靈魂,他有可能撞上過現場,他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一個看似和案件毫不相關的人。

但賞南僅僅隻能做到暗示,他沒有證據篤定地指認石森,因為連他自己都懷疑懷閃說的話的可信度——因為主教平日裡實在是太惡劣。

下午時分,賞南便去主持了秀摩雅的葬禮,她的家人哭成一團,賞南也沒有久留,安慰了秀摩老師一番,便帶著馬利維離開了。

本以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神父小堂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不速之客是賞南看麵相看出來的,俗話說得好,麵由心生。

已經被阿仁引進客廳的頭發花白的老人除了頭發看起來蓬鬆柔軟很健康以外,身體的其餘部分都像是流乾了水分,深紫色的袍子像是包裹了一塊乾癟的肉乾,臉頰深深凹陷,皺巴巴的棕色臉皮把麵部骨骼都勾勒得清晰可見,但一雙眼睛卻絲毫沒有受他年齡過大而變得渾濁,反而黑亮得像在水裡滾過的黑煤石,亮的同時,還令人產生窒息的錯覺。

賞南看見對方後,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連忙走過去,彎腰向對方發聲問候,“龐聖首,問您晚安,您最近還好嗎?”

聖首是屬於宗主教的稱呼,宗主教隻比教皇低一個等級,平日裡非常難以與之會麵。

龐聖首全名龐計堂,他是龐西西和龐休休的二叔,他的表情完全就是在告訴賞南:我是來找你麻煩的。

所以就算賞南問候他的禮儀已經足夠標準和恭敬,他也沒給賞南任何好臉色,反而是哼了一聲,“區區神父。”

賞南站著沒動。

他看起來和胖得過分的龐西西龐休休兩兄弟絲毫不相像,身居高位多年,他的眼神帶著很自然服帖的高高在上。

“神父,我希望您能用一個晚上的時間用來懺悔你對龐西西區長的無禮,哪怕您被宗座認為是聖主的孩子,哪怕聖主的書中明確將您的白發和白瞳描述為他老人家的孩子,可神聖的外表卻掩蓋不住臟汙的心靈,請您不要繼續浪費玷汙您神聖的外表。”

經14提醒,賞南才回憶起:宗座是教皇。

“好的。”賞南答道。

龐計堂瞪大眼睛,“可我從您眼中看不出絲毫的懺悔之意!”

賞南最煩無理取鬨的人,還是這種仗勢欺人的醜陋老頭兒,他掀起眼,“龐區長隨意拿無辜市民頂罪,就為了完成任務,在您眼裡,這算無禮?”

“更何況,龐西西隻不過是區長,而我是他的神父,要說無禮,也是他對我無禮才是,”賞南不疾不徐,“龐聖首,您專程為了這種小事趕過來,也太小題大做了。”

馬利維站在賞南身後,大氣都不敢出,他知道他的神父尊貴,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神父敢和高出他幾級的聖首爭執。

“區區神父!”龐計堂氣惱不已,教內從未有過如此桀驁的教徒,懷閃已經足夠令人頭痛,此刻卻又來了一個!

龐計堂拂袖離去,馬利維擔心得不行,“神父,他要是向宗座告狀怎麼辦啊?”

“告個屁,”賞南脫口而出,撞上馬利維震驚疑惑信仰即將就要崩塌的眼神,他立馬改口,“告個什麼呢,如果我真的有罪,他早就請宗座做主,何必親自來找我。”

“龐西西也太討厭了,一件小事而已,他居然向聖首告狀,如果不是礙著您的身份,”馬利維後怕道,“說不定聖首都能隨便找個理由把您處死了。”

荒謬的世界,荒謬的等級製度和社會規則,令賞南想起懷閃之前說過的: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在博拉奇,的確如此。

懷閃在聖危爾亞大教堂的最高處安了個家,那裡放著一隻巨大的銅鐘,前些年有執祭在這個位置工作,每一個小時會敲一下,做聖告或者開始某項盛大活動之前,會連敲三下。現如今,銅鐘已經被挪去了中央廣場,這塊兒就空下來了。

滿地都是懷閃喝空的酒瓶,他隻喝烈酒,烈得能直接燒穿喉嚨似的,燒穿喉嚨是兔免形容的感受,懷閃已經感受不到了,自然,他也沒有機會喝醉,總能清醒得記得一些人。

他們贏了唱詩班的比賽,校長激動萬分地讓老師給他們十個人準備新衣服,那是大家頭一次穿得那樣光鮮亮麗,女生們編上了最精致的編發,裙擺的褶皺一絲不亂,男生們則換上西裝和皮鞋,萬米還偷偷用眉筆描了眉毛。

他不僅知道兔免喜歡萬米,還知道萬米早就在給兔免準備他覺得最好的生日禮物,那個生日禮物,至今還被他藏在辦公室的櫃子中,他不敢給兔免看。

校長知道,兩個老師也知道,他們高高興興地親自將大家送進王宮,看著屬於教皇的金碧輝光的殿宇,大家從興奮變成忐忑和無措。

幸好,執祭們都非常和藹可親,和大家聊著學校裡的一些事情。

偌大的餐廳裝飾得富麗無比,像是在迎接什麼喜慶的節日似的,閃閃當時努力地回憶,今天好像不是什麼節日,可如果隻是為了歡迎嘉獎他們一群小孩兒,也有些太誇張了。

大家的座位分隔得很遠,麵前的餐盤光可鑒人,直徑大得可怕,他們每個人的前麵都沒有食物,他們激動地等待著豐盛的晚餐。

教皇很瘦,像一架骷髏,皮膚和眼睛毫無光澤,閃閃和對方撞上目光,被對方黑黢黢的眼睛嚇了一跳,但他從來都是唱詩班最冷靜的,他衝教皇微微一笑,教皇也回以了他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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