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2 / 2)

沈鳳璋當然不想再用自己食邑的賦稅供二房揮霍。然而沈楨肯定不可能主動提出要把郡公實權歸還於她。

唯一的辦法,是讓當今至尊下旨歸還。

然而,這就和入仕為官又有了關係。

這個朝代沒有科舉製,她如果要入仕為官的話……

泛黃的紙頁被素白的手指捏住,停留在半空,沈鳳璋微微垂眸,深黑的眼眸顯出幾分思索,亮到驚人。

沈鳳璋不想和鄭氏在內宅之事上糾纏,鄭氏卻不肯放過沈鳳璋。綠珠走後沒多久,沈鳳璋正在回憶老郡公和沈父當年關係較好的同僚有哪些時,便聽到院門外有聲音響起。

“怎麼?我這個做娘親的,來見親生子,還要等著你們去通報不成?”鄭娘子一襲藕荷衣裙,站在院門口,微微眯著眼,臉上帶著冷怒,頗有威勢。

守在門口的侍從一臉為難,“鄭娘子息怒,這是郎君的意思,不論是誰,都要通報。”他們也不想為難鄭娘子,但黃鐘的教訓猶在眼前。

鄭娘子兩道柳葉眉緊緊皺起,怒不可遏,“這是哪裡的規——”她話未說完,就被身後的鄭媼拉扯住衣袖。

鄭媼在鄭娘子耳旁低語幾句後,退回鄭娘子身後。

鄭娘子臉上怒色漸消,她冷靜下來,淡聲,“去通報。”

侍從進了院,沒一會兒重新出來,臉上擺著客氣的笑,替鄭娘子推開門,迎她進去。

鄭娘子很少來景行院。她跨進略顯陌生的院子,一眼瞧見坐在桂樹下看書的沈鳳璋。

儘管吃了那些藥,但沈鳳璋的容貌依舊帶著幾分柔和,並未像真正的男子那樣棱角分明。這幾分柔和讓她顯得越發精致,仿若溪流衝洗打磨過後的玉石。蒼綠的桂樹下,烏發素衣、容貌精致姣好到雌雄莫辨的少年,如同飲仙露、棲雲端的鶴。

金烏西墜時的霞光是濃淡得宜的胭脂,暈在兩頰,抹在眼尾,為這尊精心雕琢玉人增添一抹豔色。

鄭娘子一時被這副畫麵鎮住,望而卻步。回過神來,她心中暗惱,深吸口氣,故意沒有克製微跛的右腿,一瘸一拐走近沈鳳璋。

“阿璋。你是還在怨我嗎?所以不肯來見我?”鄭娘子聲音微微顫抖,眼眶微紅,注視著沈鳳璋的眼神滿是心痛和傷心,與自顧自看書的沈鳳璋形成鮮明對比。

兩相對比之下,周圍的仆從都有些同情鄭娘子,心中暗自嘀咕:小郎君未免也太絕情冷漠了一些。

啪嗒一聲,沈鳳璋合上書,似笑非笑打量著鄭氏。

在沈鳳璋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試圖打感情牌,用懷柔政策的鄭氏漸漸有些繃不住。

用帕子搵走眼角的淚,鄭氏歎了口氣,軟著聲音,活脫脫一位用心良苦卻不被理解的嚴母,“阿璋,我知道前兩次是我性子太急,可是我也是為你好。”她將前兩次的粗暴態度全都歸結到棍棒底下出孝子上來。

“你阿父早早就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老夫人年邁,二房虎視眈眈,你情況又特殊,我不硬下心腸,如何能促你成長?”

鄭氏說得情真意切,然而沈鳳璋隻信了三分。她放下手中書,起身走到白寶珠花叢旁。不久前呈現盛放之姿的白寶珠,如今已有凋零之勢。

“姨娘來得晚了些,我這院裡的白寶珠,前幾日還開得極好,如今——”她撩起衣袍下擺,俯身拾起一片落下的花瓣,“已經焦枯泛黃。”

“花無百日紅。”沈鳳璋撕碎花瓣,隨手一揚,似是惋惜,又似是意有所指。

恰好有一片破碎的花瓣隨風貼在鄭氏裙上,她盯著那片花瓣,牙齒緊咬。

“姨娘的心思我都明白。不過如今我年歲漸長,不好再叫姨娘替我這般費心。”沈鳳璋無視鄭氏微微抽搐的眼角,微笑著道:“姨娘操了這麼多年心,也該過過自己的日子。”

“芳芷,去喊一頂肩輿過來,送姨娘回去。姨娘腿腳不好,以後還是少出來走動為好。”

坐在肩輿上,鄭氏染著丹蔻的手指狠狠摁住那片碎掉的花瓣,滲出來的汁液弄濕了指尖,鄭氏卻半點不覺。鄭氏素來矜貴淡然,然而此刻眉目間的凶狠,卻將她保持多年的氣質破壞的一乾二淨。

“姊姊,她這是在警告我!”鄭媼是鄭氏的乳母,但鄭氏已多年不曾用“姊姊”來稱呼她,如今怒火攻心,她下意識又喊出這個稱呼。

回到靜皎院,那片破碎的花瓣早已被鄭氏撚成泥,“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沈鳳璋就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乖乖待在靜皎院,還想插手她的事,就會落得和花一個下場!

鄭媼卻未如鄭氏那般憤怒,她細細思索著,半晌,抬頭輕聲詢問:“娘子可曾想過小郎君的態度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變化?”

經鄭媼一點,鄭氏也覺得奇怪起來,仿佛一夕之間,原本對她畢恭畢敬,孝順有加的沈鳳璋就突然開始反抗她。

“會不會是小郎君知曉了當年的事?”

“不可能!”鄭氏一口否定。當年的事,她處理得十分嚴密,沈鳳璋絕不可能知曉。

鄭媼緩聲,說出自己的猜想,“那會不會是邪祟作亂?”

晚間點起的燭火忽然晃動起來,映在牆上的黑影突然扭曲,一陣陰風竄過鄭氏裙底,她隻覺絲絲縷縷的寒意從腳踝處往上升。

作者有話要說:  “許金不酬”出自《鬱離子》。

不同性格的人看同一個故事會有不同的想法。猜猜看,如果男主是故事裡的商人,他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