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1 / 2)

“外邊有何閒言碎語?”譚盛禮又問了遍, 譚振業知道糊弄不過去,就將街上攤販的抱怨說了,偷偷觀察譚盛禮的表情, 發現他似乎毫不知情, 回想傍晚他說的那些話, 譚振業細細思考, “父親, 是不是有攤販找你訴苦啊?”

是了,譚盛禮品行純良, 比起抱怨謾罵,裝可憐訴苦更能引起譚盛禮的共鳴, 博得他的同情, 為了減少譚盛禮心頭的愧疚, 譚振業安慰他,“都是街坊鄰裡,人家找上門不好不幫, 幫了這家不幫那家說不過去......”除非一開始就拒絕幫忙, 然而如果那樣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說傳出去會落得他們瞧不起人的名聲,就是自個心裡也邁不過那道坎兒。

舉手之勞都不願, 他日如何為官造福百姓?

無意搶攤販飯碗, 隻能說造化弄人。

“父親...”譚振業還欲再勸。

“人心複雜, 是我考慮不夠周全, 出去忙你們的吧, 這幾天家裡人多擾得你們不清靜,明日起就不寫對聯了,專心讀書,若有鄰裡抱怨,你就說是我的意思。”說到後邊,譚盛禮歎息不止,“出去吧。”

譚振業隱隱感覺其中還有事,但譚盛禮不肯說,他放下飯菜,叮囑譚盛禮吃了飯再繼續,晚上彆熬太晚對身體不好。

譚盛禮的字好看,寫字的速度快,抄書的錢比旁人多,尋常人抄半個月的書,他頂多七八天就完成了,今晚心情低落,醜時才歇下。

夜裡又飄起了雪花,譚盛禮睡得沉,醒來時已經快晌午了,外邊有人在說話,譚盛禮快速的套上衣衫,理了理發髻,推開門走了出去。

“譚公子,你們是讀書人,寫對聯不是輕而易舉嗎?就幫幫忙吧,否則我們買的紅紙就白費了啊。”

院門口,兩個縮著脖子的老婦人殷切地望著譚振業,眼睛頻頻往裡邊看,譚振業心下不喜,關上門,留出條縫隙與她們說話,“嬸子,不是不幫,今日事情多沒空,明日就大年三十了,咱們要殺雞...”

嘴上說著無奈,麵上卻生人勿近的模樣,譚振業不像譚振興好說話,他雙手扒著門,其他人不好往裡衝。

“振業...”譚盛禮喚了聲,走出去看,外邊站著十來個抱著紅紙的婦人,人人懷裡的紅紙夠寫十幾副對聯好遠了,他皺了皺眉,禮貌地問道,“諸位來有何事?”

人前的譚盛禮素來和藹可親平易近人,此刻談不上熱情,卻也客客氣氣的,為首的老婦人笑得臉上堆出褶子,熱絡道,“譚老爺,馬上就過年了,我們家的對聯還沒著落,聽說譚公子是讀書人,就想托他寫幾副...”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老婦人自認譚盛禮不會和她計較,臉上的笑又燦爛了幾分,“譚老爺,不會耽誤你們多少時間的。”

諂媚的嘴臉看得譚振業心頭不悅,一個人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可人多就不同了,擔心譚盛禮答應,他正欲開口拒絕,話剛到嘴邊,就被身邊的譚盛禮搶了先,“你拿的紙恐怕不止幾副對聯吧。”

譚盛禮語調平平,沒有丁點情緒夾在其中,他垂眸,像平常授課那般沉重冷靜,“做人講究誠信,說幾副對聯就幾副對聯,為何又多出幾副?”

他不是個尖酸刻薄的人,說話的語氣溫和,並不具攻擊力,也不惹人反感,他上前兩步,修長的手指撥了撥老婦人手腕的紙,“57張,19副對聯,尋常人家哪兒用得著這麼多?”

老婦人的笑僵臉上,支支吾吾道,“幫我娘家兄弟寫的。”

“是嗎?”譚盛禮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眼底無波無瀾,卻莫名讓人心慌。

老婦人目光閃爍,心虛地後退半步,不敢和譚盛禮對視,低頭望著腳上的鞋,並不回答這個問題。

見狀,她身後的好幾個人偷偷地抓著幾張紅紙藏到背後,並不吭聲。

氣氛凝滯,四周驟時安靜下來,旁邊院門口探著脖子張望的人們聽不到動靜了心底好奇,紛紛貓著腰走出來,站在不遠處駐足窺視,半晌仍未聽到聲音,大著膽子走了過來,不忘給自己找借口,“我在家煮飯,聽到外邊有人說話就出來看看,年底小偷猖獗,前兩天我家院子裡曬的衣服就被偷了件呢。”

說話時,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譚盛禮,這幾日譚家門庭若市,好多街坊鄰裡都請他們寫過對聯,然而沒和譚盛禮打過照麵,今日見著,隻覺得上了年紀的男子也能這般乾淨好看,便是穿著最素淨的衣衫仍然有氣質,難怪教的子女.優秀,是言傳身教的緣故啊。

美好的事物令人愉悅,哪怕不知事情的前應後果,鄰裡們的心已經偏向這位風度翩翩的老爺了。

都是老鄰居,眾人心裡想什麼老婦人門清,心底沒少唾罵她們水性楊花,見著個好看點的男人就沒腦子思考了,眼看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她索性不要麵子了,拍腿大哭,“不過想請你寫幾副對聯,不寫就不寫,犯不著擺出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瞧不起人吧。”說著,理直氣壯地撇了撇嘴,就差沒吐口痰了。

譚振業火大,他們這幾日幫忙寫的對聯有幾百副了吧,不懂感恩就算了竟倒打一耙,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瞪大眼睛,麵露凶光,“你說什麼?”

“振業。”譚盛禮嗬斥,“回屋看書去。”

老婦人雙手環胸,大有不依不撓的陣仗,“讀過幾年書就了不起是不是啊,能不能考上秀才還不好說呢。”

譚振業挺著胸脯就要衝過去,譚盛禮斜眼,臉色陰沉,“我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

譚振業頓足,不甘心的退回去,目光凶狠地瞪了老婦人好幾眼。

譚盛禮回眸,他立刻將神情斂去,譚盛禮沒有多言,衝老婦人感慨了兩字,“是啊。”

回答老婦人那句能不能考上秀才不好說的問題。

“十年寒窗苦讀最後落榜的人不在少數,你說的在理,既是如此,就希望諸位彆再上門打擾了,多留點時間給他們看書罷。”譚盛禮朝她拱手,語落,轉身就要走人,老婦人頓時坐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和譚振興的痛哭流涕不同,老婦人是乾嚎,“我苦命的兄弟哦,大姐害了你啊,你說你要買對聯大姐不該攔著你啊,不該為了省點錢就勸你買紙啊,現在害得你白花了錢連對聯都沒有啊,我這造什麼孽餓啊......”

譚振業心揪緊了,擔心地看了眼譚盛禮,最怕還是來了,譚盛禮不會吵架,遇到撒潑的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說請,他躍躍欲試地欲上前,但看譚盛禮衝他擺手,示意他彆插手。

長幼有序,老婦人是長輩,譚振業出麵討不著好,事情因他而起,自是該由他出麵解決。

薄薄的雪化開,地麵濕噠噠的,老婦坐過的地麵乾乾淨淨,纖塵不染,譚盛禮負手而立,麵上無動於衷,心平氣和道,“是你造了孽,做不到的事萬不該輕易承諾人,再者,你既是幫人辦事,在你請人幫忙時態度就該謙遜些,兩句不和就撒潑打滾罵人,莫不是你以為罵了人家,人家還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