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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1781 字 4個月前

明明親眼看著對方數清楚後放進錢袋子裡的, 誰知回來數時發現少了四文錢,譚振學翻轉錢袋, 反反複複數了好幾遍, 確實少了。

“父親。”譚振學沮喪著臉,“兒子被人騙了,賣柴少得了四文錢。”

在郡城時,天天上街賣柴,譚振興年長,他負責收錢, 拿過錢他會在手掌攤開重新數, 多了不吭聲, 少了問人補上, 剛剛,他看男子數錢時也如譚振興那般, 便沒多想,解開錢袋子讓其放進去,錢袋子沒破, 錢卻少了, 除非是那人做了手腳。

譚盛禮看了看矮桌的銅板, 溫聲叮囑,“下回注意便是, 出門在外,凡事多留個心眼。”

譚振學品行學識沒話說,做事過於死板, 就說賣宅子,譚振業坑蒙拐騙多賣了上百兩銀子,他懲罰了譚振業,再賣宅子就交給譚振學去辦,不知譚振學是不是嚇著了還是怎麼,逢人便先透露價格,價格不高不低,剛好是買宅子的價,今年郡城湧進不少讀書人,物價上漲,譚振學報的價格算下來比市價便宜,以致於眾人瘋搶,堵著他不放,硬要把宅子買到手。

人多了,譚振學不知所措不知怎麼辦,還是譚振業給出的主意。

譚振業機靈,心思用在正道上定會是幾個孩子裡最出息的,唯獨做事愛投機取巧,有些事,嘗到甜頭後就收不住腳了,容易越走越偏,他和譚振學道,“與人打交道多想想振業怎麼做的...多看多聽,做事不慌不忙不出亂子就行...”

譚振學頷首。

這天晚上,他們就住在集市的客棧裡,有了兔子,大丫頭不往譚盛禮跟前湊了,牽著譚佩玉去後廚找了些青菜喂兔子,說天冷了,讓譚佩玉給兔子做身衣服穿。

客棧不隔音,譚振興思考怎麼寫文章呢,猛地聽到大丫頭的話,忙推旁邊譚振學胳膊,“聽到沒聽到沒?”

他長這麼大不曾聽說給兔子穿衣服的,大丫頭這麼下去,早晚會被寵壞的。

父親到底怎麼想的!

譚振學還在想那人怎麼在眼皮子底下藏起四個銅板的,被譚振興出聲打斷,他愣了下,道,“大丫頭喜歡就好,這麼小跟著咱們奔波,滿足她這點要求不算什麼。”這路上,大丫頭不哭不鬨,甚是乖巧,彆說給兔子做件衣服,給她做件衣服都行。

譚振興:“......”

“不是你閨女你自然這麼說,寵壞了還不是我做父親的受罪...”說罷,想起譚盛禮在隔壁,忙改口道,“罷了罷了,大丫頭喜歡就由著她吧,她開心我做父親的開心。”

譚振學:“......”

這性格反複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譚振學不知說什麼好,又想自己被騙的事,愁眉不展的開口,“大哥,有件事我委實想不清楚...”

說著,他把白天的事說了,得知他被騙,譚振興難掩驚愕出聲,“好好的怎麼會被騙,錢少了都不知道嗎?”

聲音尖破天際,估計整個客棧的人都聽到了。

譚振學:“......”

“你拿過手沒數嗎?”譚振興問。

“看他數清楚了,我就沒數。”

譚振興露出恍然之色,“那你不被騙誰被騙啊,銀貨兩訖,無論錢多錢少,必須當麵數清楚,多了咱就當對方賞的,少的該問他要就得問他要。”

譚振學:“......”所以那日銅板裡多出兩個碎譚振興是看到了故意不吭聲的?

夜色已深,窗外儘是蟲鳴蛙聲,分外安靜,譚振興拍拍譚振學的肩,“明早我們去集市轉轉,沒準能看到人,騙誰也不能騙到咱們頭上,得讓他把錢補上。”

譚振學略有遲疑,“他死不認賬怎麼辦?”

“也該讓其他人知道他品行,咱們上當就算了,不能讓更多人上當。”譚振興義正言辭,“彆怕,有大哥呢。”

專心抄書的譚振業抬眸,目不轉睛盯著譚振興看,後者挺了挺胸脯,“怎麼了?”

“大哥怕不是皮又癢了。”

不說這事人家認不認,這集市小,沒準人們清楚那人品行呢,強龍都不夠地頭蛇,譚振業不認為得罪人是好事,四文錢說多不多,往後注意點便是,譚振業分析給他們聽,譚振學附和,“是這麼個理,人生地不熟的,咱們還是算了吧。”

儘管心裡堵得慌,但總好過鬨出點事連累家人。

因為受過騙,翌日再去山裡砍柴賣,譚振學尤為小心謹慎,哪曉得冤家路窄,換了集市也能遇到熟人,那人在街口向樵夫買柴,樵夫要五文錢,他隻給四文,樵夫說家裡有急事,四文錢就賣給他了,數錢時,那人攤在手掌數給樵夫看,樵夫沒有多想,接過手就往懷裡放,譚振學揚手,“請等等。”

那人看到譚振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銅板,“我不買了。”

拿著錢掉頭就跑。

樵夫看到手的銀子飛了,臉色鐵青地瞪著譚振學,又看他挑著柴,認定譚振學來和他搶生意的,秋日柴多,賣不起價,他賣的這捆柴要比其他人的多很多,要不是急著回家,四文錢他是不賣的,如今買主走了,他就怪在譚振學身上,要譚振學給他錢。

不多不少,四文錢一捆,他這共有三捆柴,十二文銀錢。

譚振學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極為驚慌,耐著性子解釋許久,人家聽不進去,就要他買柴。

最後,譚振學彆無他法,隻得掏錢買柴。

他身上有20文,是父親留給他傍身用的,不成想花在這種地方。

莫名奇妙得了三捆柴,加上他和譚生隱挑著的就共五捆柴,負責吆喝叫賣的譚振興不在,兩人又走不開,隻能站在柴捆前,大眼瞪小眼。

不多時,有人來買柴,看他們是外地人,每捆柴隻肯給兩文錢,譚振學不樂意,不說兩文錢少,他花四文買的,兩文賣就虧了,然而隨著太陽落山,天越來越晚,手邊的柴卻無人問津了。

久久等不到兩人回去,譚盛禮他們隻能進城找人,遠遠的就看到兩人靠柴捆站著,雙眼四處張望,譚振業回眸喚譚盛禮,“父親,看到二哥他們了。”

兩個人,五捆柴,到現在都沒賣出去,譚振學隱隱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垂著腦袋不說話,譚生隱把事情的經過說了說,譚盛禮看了眼天色,“找間客棧住下再說吧。”

至於柴,也拖到了客棧。

這已經屬於綿州地界了,再往北走四五天就是綿州,客棧老板看他們衣著普通,又挑著柴,興致不太高,大概猜到所謂何事,近日街上出現了無賴,專門占人便宜,低價買東西,轉手高價就賣出去,周圍幾個集市都是他的活動範圍,看譚盛禮他們是外地人人,約莫撞到那人,給的價格低舍不得賣吧。

掌櫃歎氣,遇到那種人,除了自認倒黴還能怎麼辦。

好在他開客棧的,四文錢把柴全買了。

如此,譚振學更過意不去,他要是不多言沒準就不會發生這種事,還耽誤了全家人趕路。

他心情不好,晚上寫功課也心不在焉的,譚振興不懂他情緒為何低落,“柴不是賣出去了嗎,你還垮著臉作甚。”而且,譚盛禮不曾苛責他,更不曾打他,換作他高興還來不及,譚振學怎麼還憂上了?

譚盛禮在隔壁教小乞丐認字,自從小乞丐隨他們上路,譚盛禮就特彆認真的教他,不是教學問,隻教認字,小乞丐這兩日都會寫自己名字了,到現在譚振興都不明白譚盛禮為何收留小乞丐,文章毫無邏輯可言,字也醜,哪怕同情心泛濫想收學生也該找個天資聰慧點的,就小乞丐這樣,譚振興覺得他日不會有什麼大建樹。

然而他不敢和譚盛禮說,害怕挨打。

扯遠了,他拍拍譚振學的肩,“彆想太多了,先把功課完成再說吧。”

譚振學低頭寫了幾個字,隨即放下筆,起身走了出去,譚振興正覺納悶,但聽隔壁有人說話,是譚振學的聲音,“父親,兒子有錯,請責罰。”

譚振興:“......”

自歎不如啊。

見過這麼多人,就沒見過主動求挨打的,譚振興細細想了想,他們幾兄弟,譚振學和譚生隱挨打的次數是最少的,譚生隱還好說,畢竟年紀小做事從來不出頭,再挨打都打不到他頭上,譚振學不同,譚振學偶爾也會犯錯,但譚盛禮甚少責罰他,在譚振興記憶裡,譚振學上回挨打還是受他買宅子的事牽連......

有的人哪,不吃點苦總覺得生活沒味!

屋裡,譚盛禮指著書上的字給小乞丐認,聽了譚振學的話,他轉身,麵朝著譚振學,“你何錯之有。”

“識人不清被人蒙蔽是錯,多管閒事耽誤行程是錯...”

譚盛禮歎氣,“被人蒙蔽非你所願,至於多管閒事就更說不上...”

“此事是你疏忽了而已,錯誤算不上。”譚盛禮彎腰扶起他,“人心複雜,能遇到好人也難免遇到心思叵測之人,吃一塹長一智,往後注意便是,何須嚴重至此。”

今日這件小事都能攪得他心神不寧,將來遇到挫折,恐難以爬起來,譚振學錯不在其他,而是內心過於懦弱,禁不住風浪,院試屢考不過也是因承受不了落榜太過緊張所致,他問譚振學,“若有下次,你還會插手此事嗎?”

好心被誤會,好意被曲解。

譚振學沒有回答,譚盛禮無奈,“回屋好好想想吧,若想不明白,去後院柴房看看......”

譚振學不明白父親的意思,走出房門他就去了柴房,柴房裡堆滿了柴,滿滿當當的,明年也燒不完,他心刺痛了下,突然就明白父親的意思了,這世道,終究是好人多的。

如果再讓他遇到,他仍然會出聲製止。

離開客棧時,譚振學偷偷放了幾個銅板在桌上,昨日有人兩文錢問他買,他沒賣,若是掌櫃,他願意賣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