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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1072 字 4個月前

汪氏想攙扶著譚振興回屋休息, 見她哭了一宿的眼圈泛著青色, 眼睛充斥著血絲,譚振興嫌她醜, 推開她,“你回屋補覺吧, 我看會兒書。”

不是每個人熬夜後還能保持像他這般玉樹臨風的, 譚振興拽了拽胸前的衣襟, 意氣風發地挺直腰杆, 補充道,“沒事就多讀書,讀書明理,彆成天東想西想的。”

這話也算安汪氏的心了,相識於微, 譚振興無法做出忘恩負義的事兒, 而且汪氏手無縛雞之力, 自己遷怒她作甚,想著, 他聲音稍柔,“要睡不著就給父親做套冬衫罷, 我看盧叔穿得厚,上了年紀的人應該都是怕冷的。”

汪氏應下, 譚振興擺擺手,去溫習功課了。

他們三兄弟在前院有單獨的書房,譚振學和譚生隱去碼頭了, 就剩下他,他翻出以前寫過的詩認真看,有些詩他看著陌生,已經忘記寫詩時的心情了,詩是以日子遠近排序的,首首精妙絕倫,看得譚振興時不時的驚呼出聲,哇哦,哇哦,哇哦...

外邊掃地路過的盧老頭偏頭,“大公子怎麼了?”

“來來來盧叔,看看我的詩,太激蕩人心了,世間怎會有如此才華橫溢的人哪。”

盧老頭:“......”

譚家大公子,和傳言相去甚遠啊,他都不知說什麼得好,偏譚振興來了勁,“盧叔,進來啊,你不識字是不是,沒關係,我讀給你聽。”

直覺告訴盧老頭彆進去,礙於人情,終究進了門,然後就被譚振興按坐在凳子上,足足聽了兩個時辰的詩,聽得盧老頭昏昏欲睡又多次被譚振興高昂的聲音驚醒,反反複複,他強撐著眼皮和譚振興聊天,“今日大公子怎麼如此有雅興?”

老先生也會訓斥幾位少爺,事後幾位少爺要麼在屋裡抄書反省,要麼在院裡侍弄花草勞作,從沒有哪位少爺有譚振興的雅興讀詩。

“嘿嘿嘿。”譚振興縮脖子笑了起來,不好意思道,“你聽說國子監的四季試沒?”

秋試已經過了,但年底有冬試,他尋思著多準備幾首詩在冬試上大放異彩,秋試他以每題五首詩取勝且名聲大振,其他讀書人眼紅嫉妒然後會爭相效仿,為了壓過他的風頭,冬試肯定會準備六首七首,他要想脫穎而出,少說要備十一首,沒錯,他決定了,冬試每題寫十一首詩,以防臨場發揮不好,翻翻過去的詩,若有符合題意的直接默上去。

多省事啊。

盧老頭:“......”

“十一首會不會太多了?”如果每個人都這樣,豈不會增大閱卷的難度?

譚振興又嘿嘿嘿地笑了起來,許是笑聲太過,扯到屁股的傷,又啊啊啊的尖叫起來。

盧老頭:“......”

譚老爺光明磊落,誰能想到兒子竟是這般...不按常理出牌啊,他太陽穴跳了跳,竟感覺到了頭疼,這種疼痛多少年不曾有過了啊,他深吸口氣,再問,“為何是十一首呢?”

十首就能遙遙領先了罷。

“防止某些人急功近利不惜準備十首詩啊。”譚振興回答得理所當然,盧老頭竟無話可說,隻能稱讚,“還是大公子想得長遠。”

“嘿嘿嘿。”譚振興拱手,“讓盧叔見笑了。”

他屁股有傷,譚盛禮讓他休息兩日再去碼頭,閒來無事,攬了送大丫頭姐妹兩去薛家族學上課的活,薛家族學離得有點遠,父女三人早早就得出門,清晨風大,出門後姐妹兩就瑟瑟發抖站去了譚振興身後,譚振興往左錯開兩步,沉眉道,“好好走路。”

要他說啊,讀書就是浪費束脩,有那個錢不如買兩件衣衫呢,入鄉隨俗,彆的舉人進京後都有購置流行的服飾,譚盛禮卻穿著從綿州帶的衣衫,款式老舊,虧得譚盛禮氣質好,不嫌俗氣,換了其他人恐怕會被罵成鄉野村夫罷。

他告誡姐妹兩,“要用功讀書,彆辜負祖父對你們的期許。”

大丫頭站去前邊,讓二丫頭抓著她的衣角,仰頭問,“夫子教的和祖父教的相同嗎?”

“我又沒上過女課我怎麼知道啊,不管教的是否相同,都得好好聽先生的話,被我知道你們陽奉陰違,看我不揍你們...”

大丫頭是譚家長女,言行有差丟的是他的臉,自己好不容易在國子監考試裡拔得頭籌,要被大丫頭拖累了名聲,非狠狠收拾她不可,見大丫頭縮著脖子,認真盯著腳下的石板路,他沒個好臉,“聽到沒?”

“聽到了。”大丫頭聲音清脆,冷風從口中灌入,被嗆得咳嗽了兩聲,拐彎時回眸往後看,小臉儘是凝重。

天色還早,隻看得見模糊的人影,他們走得不快,每每到岔口大丫頭就會抬起頭東張西望,連續幾次後,譚振興懷疑她是不是在找什麼,亦或者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問道,“看什麼呢?”

搬家前他問過碼頭的雜工,這片治安還算不錯,巷子七拐八繞,不是住在這的人很容易迷路,因此小偷竊賊不怎麼來,照雜工的說法,這片算不上風水寶地但也不至於招惹臟東西吧。

大丫頭收回視線,垂眸回答,“沒什麼。”

騙鬼呢,譚振興皺眉,訓大丫頭,“小小年紀裝什麼深沉,學誰不好偏學你三叔,學你大姑不好嗎?”

譚佩玉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女子典範,而譚振業則是壞水最多的,前幾日收到譚振業來信,交代日常功課生活,信裡還說他找到個於讀書有益的掙錢的路子,賣字帖......信裡說得冠冕堂皇,譚振興卻覺得他是早有預謀的,就以譚振業無利不起早的性子,真不是早有打算怎麼會天天臨摹譚盛禮的字帖,虧他以為譚振業勤奮好學呢,都是做給父親看的。

在他來看,沒了父親管教,譚振業猶如脫韁的野馬,隻由著性子做事,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不敢想象譚振業在綿州過得是何等逍遙快活的日子。

哎,不得不承認,他羨慕呀,何時他也能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啊。

聽他歎氣,大丫頭不懂,“三叔不好嗎?”三叔賣字帖掙了錢,托人給她們買了很多好玩的玩意,相較而言,譚振興從來沒給她們買過什麼,難得她喜歡棍子,摸摸譚振興都不讓,說是留給弟弟的,要她離遠點,三叔就從來不會這樣。

街上寂靜,走到包子鋪前譚振興才回答大丫頭的問題,“你三叔愛投機取巧,行事方麵略有不足,但他待家人很好,有俠義心腸,是個好人。”比起方舉人背後陰人的行為,譚振業算不錯的了,至少譚振業不會主動害人。

“什麼是投機取巧?”大丫頭不理解這句話。

譚振興頓了頓,閉嘴不言了,背後說弟弟壞話非兄長所為,譚振興岔開話題,“走快點,彆讓先生久等了,好好表現,彆丟臉,否則有你祖父護著我也照打不誤。”

大丫頭:“用父親喜歡的那根棍子打我們嗎?”

“想得美。”那是專門用來打兒子的。

大丫頭不說話了,到拐角時,大丫頭回眸往後看,是對父子,父親推著板車,兒子坐在車上,嘴裡背著三字經,大丫頭看不清大人臉上的表情,問譚振興,“父親真的很喜歡兒子嗎?”

隨時都聽他把兒子掛在嘴邊。

譚振興歪嘴,“喜歡有什麼用?”再喜歡他也沒兒子啊。

“我和妹妹不能做父親的兒子嗎?”巾幗不讓須眉,誰說女子不如兒郎,她在書裡看到的,女兒也能比兒子好。

譚振興嘴抽,垂眸看大丫頭,說實話,大丫頭五官很好看,粉雕玉琢的,然而也就這張臉能看,性子很不招人喜歡,至於二丫頭,譚振興更是搖頭,那就是顆牆頭草,見風使舵的,兩人給自己做兒子還是算了吧,“你們是女孩,女孩和男孩是不同的。”

大丫頭失落的哦了聲,又問,“那大丫頭能要父親那根棍子嗎?”很想看看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能讓父親夜夜抱著它入睡。

“想得美。”譚振興扭頭,拿沒有商量的口吻說,“木棍是留給你們弟弟的。”

木棍打兒不打女,怎麼能給大丫頭姐妹兩,想都彆想。

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來,譚振興走得很快,不時催促兩人,薛家族學收了十幾個女孩,加上大丫頭姐妹兩剛好二十,擔心兩人談吐不雅遭先生嫌棄,譚振興在外邊看了會,然後他驚奇的發現,姐妹兩站在薛家小姐們堆裡完全不遜色,模樣好,舉止大方得體,進退有度,看得譚振興欣慰自豪又好奇,從小到大可沒人教過她們禮儀,姐妹兩從哪兒學來的啊。

總不會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吧,那豈不沾了他的光?

女兒就如此聰慧,兒子又該是何等聰穎過人啊,譚振興眼冒精光,生兒子的信念又強烈起來...所謂集廣思而解其惑,他去了碼頭,問人打聽生子的事兒,不出他所料,雜工們果然懂很多,給他說了很多生兒子的秘訣,其實私底下他也有偷偷研究,他不知道怎麼生兒子,但知道怎麼生女兒啊,或許是記性好的緣故,從成親到汪氏懷孕到生女,很多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如果想生兒子,和他反著來就行,他和譚振學他們說過,好像完全沒被當回事。

但雜工們和他說的就是完全和他相反啊。

果然生子是有秘方的,感覺兒子在來的路上了,譚振興哈哈大笑,笑聲如雷貫耳,周圍的雜工驚了瞬,頓時做鳥散開,避之不及的模樣讓譚振興費解,他招手,“彆走啊...”

雜工們身形頓住,走得更快了。

青天白日的聊閨房秘事終究不合適,不走等著譚振興繼續哈哈大笑引人來聽嗎?

他們走了,譚振興則在回憶眾人的說法,決定按照他們的做法來,其中有四個人是去醫館找大夫把脈開藥才有兒子的,這個辦法可行,他決定今天就去。

傍晚,他主動的提出接大丫頭她們,接到人沒有原路返回,而是去了醫館,雜工說京裡的大夫妙手回春,為此他特意挑了間看上去很氣派的醫館,進門前,正了正衣冠,蹲身借大丫頭的眼睛照了照自己儀容,確認無誤後才昂首挺胸踏進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