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169(1 / 2)

家祭無忘告乃翁 芒鞋女 10894 字 4個月前

家祭無忘告乃翁

第 169 章:169

“勤於學業, 日久學問必精進,然而終究不如與人為善得到得多,去找熊監丞吧。”

楚天磕頭, “是。”

學生們出身不同,品行各異,然而不該算計他人,譚盛禮拿出記錄學生們情況的冊子,翻到楚天那頁添了幾行字,隨即闔上, 出門去找譚振業了,兩人沒有走遠,站在拐角處嘀咕著什麼, 譚盛禮道, “振業, 賢誌, 進屋來。”

楚天恃強淩弱, 陷害同窗為不仁不義, 但以楚天的謹慎, 交代他人時應該找個隱秘沒人發現的地方,怎會讓譚振業偷聽了去。

譚振業沒有隱瞞的意思,直言,“楚天攻於心計, 沒少慫恿彆人做壞事, 那次藏書閣眾人打架就是他挑撥的, 兒子不喜歡他便多留了個心眼。”薑還是老的辣, 譚振業知道瞞不過譚盛禮的,索性和盤托出, “熊監丞威嚴,遇事卻極少刨根究底,不知道是楚天在背後搞鬼。”

熊監丞乃書院監丞,譚振業不好說他無能,故而還算委婉。

譚盛禮看他兩眼,看得李賢誌緊張得攥緊了衣衫,不知所措。

譚盛禮歎氣,他大致了解過情況,家裡兄弟眾多,李賢誌性子木訥不討喜,入國子監那天,他父親在門口千叮嚀萬囑咐他不得與國子監的少爺們起爭執,生怕稍有不慎會斷送家族前程,賢誌謹記父親教誨,遇事能忍則忍。

“你受委屈了。”

李賢誌愣住,從小到大,從來沒人關切的和他說,“賢誌,你受委屈了。”他的父親不會,母親也不會,進私塾那天起,他最怕的就是同窗跑到父親麵前告狀,父親不像譚盛禮會耐心問明情況,無論是非對錯,父親都覺得自己錯了,就像小時候,族裡堂兄們玩彈弓傷到了人齊齊推到他身上,他連彈弓都沒有怎麼可能傷到人,然而鬨到父親麵前,父親不由分說嗬斥自己頑劣,翌日帶著自己給人賠罪...

“祭酒大人,我...我沒事...”李賢誌想說什麼,又慢慢給咽了回去,攪著衣角,不發一言。

譚盛禮道,“你這次做得很好,隻是我能問問怎麼想到來找我說此事嗎?”

李賢誌再次緊張起來,連帶著身子也微微顫抖著,“我..我...”他雖不合群,但感覺得到國子監氣氛和睦多了,先生們會探討授課內容,學生們會摒棄身份高談闊論,就連鐘寒他們對自己也客氣許多,他知道,是譚盛禮改變了國子監的風氣,“我...我...”

他腦袋埋得很低,吞吞吐吐半晌都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譚盛禮請他坐下,“莫著急,賢誌,你慢慢想,有的事兒,想明白就好了。”

很多道理,隻有自己想清楚了才算透徹,李賢誌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我...我不想讓祭酒大人失望。”譚盛禮事事親自教授功課,教他們做人的道理,以身作則,且嚴且慈,連鐘寒他們都受其感染腳踏實地,他怎麼能自甘墮落,這世間,譚盛禮是他看到過最美好的人了。

他想了想,又說,“學生家裡還有個弟弟,因幼時生了場大病,反應比常人遲鈍...”官家子弟是個傻子,可想而知他在家多不招人喜歡,要不是擔心言官彈劾,父親早將其送去鄉下了,想到弟弟天真無邪的臉,李賢誌喉嚨酸澀得厲害,“弟弟明年就會進私塾讀書,我...我想爭氣些...這樣他就不會像我這樣任由人欺負。”

他在書院受儘欺負,唯願世道待弟弟寬容些,他知道,世上能做到這點的隻有譚盛禮了。

“我父親在官場如履薄冰,沒有父親庇佑,弟弟的日子會更難...”這些事,他從沒和任何人提起過,喉嚨澀得聲音微哽,“祭酒大人,世道會越來越好的吧。”

沒料到李家還有這段事,譚盛禮沉默許久,“令弟幾歲了?”

“七歲。”

尋常官宦人家,孩子四歲就啟蒙了,他弟弟情況不同,故而要晚上幾年,譚盛禮道,“會好的,你若害怕弟弟受欺負,與令尊說說,送到薛家族學如何?”薛葵陽心地善良,薛家族學風氣極嚴,李賢誌的弟弟如果去了那兒,不會有人嘲笑欺負他的。

李賢誌眼裡亮起了光,慢慢有黯淡下去,“得問父親的意思。”

事關李父家事,譚盛禮不好管太多,鼓勵李賢誌,“好好讀書,他日會有作為的。”常年受欺負卻能保持體貼愛人的心委實難得。

“是。”

楚天花錢收買李賢誌的事兒傳開,不少人罵楚天心狠手辣,這麼損的招兒都想得出來,太不顧及同窗情誼了,虧得李賢誌告知了譚祭酒,否則不是被人利用了嗎,這日,李賢誌在屋裡寫功課,突然湧進來幾個人,看到他們,李賢誌霎時臉色慘白,“鐘..鐘少爺...”

鐘寒冷冷地哼了聲,腦袋偏向彆處,打量起屋子來,乾巴巴道,“之前欺負你是我不對,我向你賠罪了。”

李賢誌懵了,鐘寒卻陡然瞪大了眼,“耳朵聾了是不是?”

李賢誌連連擺手,“不..不是..鐘少爺無須賠罪...我...我沒事。”

“哼,本少爺..我..敢作敢當,錯了就是錯了,你放心,既是同窗,真要不喜歡你也隻會與你在學問上分高下!”丟下這話,鐘寒大搖大擺出了門,李賢誌連忙放下筆恭送他們,剛到門口,就見鐘寒突然轉過身來,手指著自己,李賢誌低頭,“鐘...”

“國子監哪兒來的少爺,以後叫我名字!”

這次鐘寒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待走出院門,叮囑身後的人,“以後不得欺負李賢誌了。”李賢誌忍辱負重是為弟弟他真不知,他又不是楚天,以強淩弱的事兒不屑做。

“是。”

“走吧,回屋寫功課。”

田裡的莊稼全替老百姓收回家了,譚盛禮布置了很多功課,說是做完功課再回城,落英繽紛的秋日彆有番意境,他們還真舍不得回城,秋日山裡枯木多,閒來無事就進山砍柴,托譚振業的福,他們雖算不上力大如牛,光腳劈柴不是問題。

他們沒走,跟著出城的讀書人們也繼續待著,偶爾會互相切磋,就說譚盛禮布置的功課:以算學論何為國泰民安?

用算學來寫策論,古往今來恐怕也就譚盛禮想得出來,好在近日他們待在村裡,旁邊住的就是百姓,而且剛收了糧食,畝產多少糧食,賦稅多少再熟悉不過,隻是國泰民安不止老百姓,還得看國庫是否充裕啊,掌管國庫的是戶部,他們哪兒知道啊。

膽大的人直接跑去問譚盛禮,譚盛禮道,“自己查吧。”

學生們不明所以,鐘寒跑去找譚振業,想讓譚振業問楊嚴謹,誰知碰了一鼻子灰。

“回想這幾日先生講了什麼,彆遇事就問人,耳聽為虛你不知道嗎?”譚振業語氣冷冰冰的,鐘寒氣得不行,想祭酒大人何等溫和,兒子怎麼這副趾高氣揚的麵孔,可他又不敢惹譚振業,楚天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是自己。

那日,楚天去找熊監丞負荊請罪,照理說懲戒幾句就完事,實則不然,熊監丞懲戒了楚天不說,還親自送楚天回了趟楚家,回來後楚天走路都是蹦著腿的,旁人隻覺得熊監丞愈發不好糊弄了,他卻知道熊監丞是聽譚振業說了什麼...

他沒證據,但男人的直覺告訴他是譚振業搞的鬼!

冷不丁得了這句冷話,鐘寒也不敢生氣,回屋自己苦思冥想去了,結果,真讓他想到了關鍵...

隻是,還不如想不到呢。

這幾日先生講了很多,其中有地勢地貌,講得不仔細,但若認真聽了話...還是能估算山地坡地那些的吧。

那這功課是個大工程,鐘寒叫苦不迭,去找其他人商量,也有和他想到一處的,難以置信道,“會不會是咱們想複雜了啊?”照譚祭酒的意思,以算學論國泰民安,百姓得衣食無憂吧,單算糧食就能類似人了。

鐘寒靈機一動,其他人紛紛看向他,鐘寒嘿嘿笑了,“自己的功課自己做。”

他想到了,國泰民安,老百姓的糧食越多越好,國庫的銀子越多越好,哪兒用得著仔細算,以京城為例,算算老百姓目前存糧多少,再往上多添些不就好了?

忍不住為自己的聰明鼓掌,鐘寒興高采烈的走了,留下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譚盛禮規定四日後交功課,正是他們回城這天,回去時,村裡來了很多挑擔子的老百姓,擔子裡堆著今年的米,說是感激他們幫忙,這個季節雨水多,要不是有他們幫忙,搶收人手不夠,老百姓拿著葫蘆瓢,給他們盛米,都是富貴少爺,府裡哪兒會差糧食,都不肯收。

奇怪的是,平日最憐百姓不易的譚盛禮竟讓他們收下,還讓他們回府煮來嘗嘗,自己辛苦收來的糧食,味道必然不同的。

老師有令,學生們不敢違抗,隻是心裡過意不去,紛紛要拿錢買,村長不肯收,“你們將來是要做大事的,這些糧食不僅僅是我們給的,也代表了天下千千萬的百姓,還望諸位日後為百姓謀福祉啊。”

樸實無華的話,聽得所有學生臉頰微紅,無功不受祿,這份糧食似乎有千斤重似的,他們彎腰作揖。

“拿著吧,行李收拾好了沒,該回城了。”

譚盛禮最先坐上馬車,車裡還有柳璨等幾位先生,譚盛禮笑了笑,撩起車簾,觀察著學生們臉上的神情,柳璨突然湊過來,“譚祭酒真是用心良苦,願他們能有所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