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一怔,他也沒想到北原蒼介這麼爽快就承認了。
空氣似乎都跟著安靜了好一陣子。
然後,他就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了笑容,笑容變得越來越大,要不是顧忌著監視器就在附近,他簡直能笑到前仰後合。
北原蒼介看著他憋著笑用拳頭砸地板的樣子,眼中有著細微的憐憫。
連笑都不敢大聲笑、時時刻刻都需要控製自己的情緒和表情,這樣的人生,想想就太痛苦了。
但他們也不可能離開,去靜室或者彆的什麼地方讓人能暢快地發泄自己的情緒——因為同樣有監聽功能的手機還放在安室透的臥室裡,組織裡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聯係他。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如果朗姆或者琴酒等人打安室透的電話卻遲遲沒有人接,這種後果是致命的。
於是北原蒼介轉過視線,看著對麵花壇裡一半露出地麵的飛石、鋪著白色卵石的枯池,還有高大的櫻花樹。
這一次安室透笑得時間似乎格外得長,北原蒼介覺得自己等了很久,才等到他身體的顫抖終於停止。他轉過頭,發現安室透揉著臉,仿佛要把笑僵了的肌肉給揉散了,垂頭看著地麵的眼神卻顯得陰鬱消沉。
他的眼睛很乾燥,但表情卻像是在痛哭一樣。
“發生了什麼事?”北原蒼介問。
安室透隻是沉默。
過了好半晌,在北原蒼介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才聽到他用低沉的聲音說:“我殺了一個人。”
北原蒼介猜到了。
重新獲得組織的信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安室透交上去的“投名狀”,份量也必然不輕。
——是警察?臥底?還是某個正直的官員?
北原蒼介心中猜測著,卻並沒有張口問。
安室透停頓了一陣後,才說道:“那個人……是一個加拿大安全情報局的臥底。他潛入組織很多年了,這一次因為據點襲擊的事情,組織排查的力度前所未有。他……他就暴露了。”
“不是你的錯。”北原蒼介冷靜地說:“殺死他的人是黑衣組織。即便你被命令去處決他,也隻是充當了組織的一把刀而已。真正的罪魁禍首不是你。”
“不是我處決的他。”安室透用手擋住眼睛,用喑啞的嗓音說:“不是我處決的他……他是自殺的。”
“自殺?那你為什麼……”
北原蒼介話沒有說完,忽然反應過來,當時就是一愣,臉色也跟著僵硬了一下。
“我是被命令去抓住他,把他活著帶到據點……我其實是想過要放他走的,可是我也不能被組織懷疑,隻能想辦法製造一個能瞞天過海的假死。但是……”
“但是在我準備要跟他商量的時候,琴酒來了……他一步一步地走上來……”
安室透雙手捂著臉,聲音微微顫抖,渾身都跟著止不住地哆嗦著。
那種壓抑不住地痛苦和絕望,從他每一個毛孔中散發出來。
北原蒼介從沒有見過一個人能痛苦成這樣。
安室透似哭似笑地說:“那個人……他……他聽到琴酒的腳步聲,知道自己被抓住以後可能抗不過審訊……為了、為了保護自己的同伴……他自殺了……他自殺了……”
北原蒼介隻覺得渾身冰涼。
他知道,安室透真正為之痛不欲生的並不是那個臥底的死亡——這些年來被組織處決的臥底不是一個兩個,雖然下手的基本上都是琴酒和伏特加,但同樣的場景,他確實經曆過太多了。
安室透之所以這種反應,是因為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發小、摯友、同學、同伴——諸伏景光的死因。
當年的諸伏景光,在麵臨同樣的困境時,同樣選擇了死亡。
隻不過,這一次走上樓梯的是組織的殺手琴酒;而那一次,從樓梯跑上去的卻是趕著去救自己朋友的安室透。
他的腳步聲,推動了諸伏景光的死亡。
這才是他所“殺”的那個人!
赤井秀一隱瞞了三年的真相,終於被安室透給發現了。
在極度痛苦中,安室透抓著胸口倒在地上,內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樣感到真實的劇痛,身體都跟著抽搐起來。北原蒼介忙俯身把他扶起來抱住,拍著他的後背輕聲說:“放鬆,放鬆,深呼吸!”
過了好一陣子,他感覺到一滴一滴的淚水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