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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初秋暖意的陽光被層疊的綠意剪碎, 如星光般斑駁的傾灑了下來, 不時的微風拂過, 吹動著飄蕩在長廊邊緣的衣帶, 姬遊看著壓住了他衣襟睡得香甜的人, 白皙的臉蛋上透出一抹嫩紅,就像他曾經吃過的天香雪梅酥,一點紅梅的鮮豔從雪白的酥皮裡透了出來, 晶瑩剔透漂亮極了。湊近幾分, 似乎還能從他身上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很淡,卻很好聞, 好聞到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姬遊這麼想著,身體也不自覺的這麼做了, 他很想嘗嘗看, 這人是不是跟他聞到的一樣香甜,可是又怕將熟睡的人給吵醒了, 於是小心翼翼的湊近, 在他滑嫩的臉蛋上蹭了蹭,感受著那股微涼的細膩, 慢慢張開嘴, 輕輕咬了一口。可惜對方的小臉太軟滑, 他的牙齒留不住那團嫩肉,滑走後他又不甘心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心中有幾分可惜又有幾分高興, 雖然聞起來香甜,但卻沒有想象中的味道。

輕淺的呼吸在他耳邊拂過,姬遊有些麻癢的移開了腦袋,可是距離遠了一些他又有些不滿足,想了想,將胳膊從懷中那人的頸脖下穿過,讓他枕著自己的手臂,如此貼近的距離傳遞著彼此的溫度,姬遊這才滿意的睡了過去。

寒寧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動彈不得,一轉頭才發現自己被一個小孩如八爪魚一樣束縛著,還沒從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中清醒,一段記憶充斥進了他的腦海中。

等再次睜眼,寒寧眼中的迷茫儘數褪去,而看向此刻正八爪魚一樣纏繞在他身上的男孩,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

他叫寒寧,是大宴朝的安寧王,身份極其貴重,又因宴皇寵愛,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他的父親是大宴開國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異姓王,與宴皇相交莫逆,情同手足。隻可惜數年前抵抗關匪來襲,死於戰場。同年,他的母妃也重病而去,那年他才不到三歲,便承襲爵位,被宴皇接入宮中,與宮中皇子一起相伴長大。

相較於沒有加封的皇子,他的身份比他們更加貴重,又因為宴皇的看重,他在宮中幾乎可以說隨時都能霸道的橫著走。而宴皇對他的看重幾乎超過了太子,他睡過龍床,坐過龍椅,一開始失去父親入宮不適應的時候,宴皇天天帶著他睡覺,抱著他上朝。所有進貢的好物件都隨著他挑選,他選剩下的才是皇後太子宮妃的。

他的一生可以說是無比的順遂,雖然很小就失去了父母,但得到的寵愛卻丁點不少,宴皇幾乎將他所有的疼愛都給了他,用一些宮人的話說,就連宴皇看重的太子,都及不上他半根手指頭,所以要說宮中誰是最令人想巴結的對象,自然非他莫屬。

所有皇子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太子,太子年長他六歲,才情品性都是絕佳,皇後端莊慈愛,雖然定然也有因為宴皇而對他高捧的成分,但也能稱得上一句視如己出了。

上一世,這三人可以說是寒寧最親近的,一直到他臨死前,都是這麼認為的。

寒寧躺在長廊上,看著漸漸西沉的太陽和天邊的雲霞有些出神,他上一世是怎麼死的?好像是病死的,又好像是被毒死的。

他記得宴皇在位時,大宴正是太平盛世,除了不時在邊境惹出些動靜的關匪,整個大宴可以說是風調雨順。隻不過後來宴皇年歲漸老,不如以往康健,皇子們對那個位子的爭奪越發激烈,許多人想要拉太子下馬,可是太子在那個位子經營許久,各種人脈勢力早已成熟,幾乎可以跟宴皇分出半邊朝堂,自然是不容易對付的。其中二皇子與他爭奪最為激烈,到了後來幾乎是毫不掩飾的明著來,讓當時的宴皇沒少心煩。

隻是沒想到,最後能夠跟太子分庭抗禮的不是二皇子姬宓宣而是三皇子姬遊。

對於三皇子姬遊,寒寧其實沒多少記憶,因為三皇子還沒出生,她的母妃在身懷有孕的時候就被打入了冷宮。而皇子出生之後,皇帝也沒有將他的母妃放出來,更是對這個皇子不聞不問,直到要上皇家玉碟了,才隨意給了個名字,遊。

宮中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名字都是三個字,唯獨這個三皇子不同,遊之一字,完全可以看出宴皇對他的態度。宮中不管是如何盛大的節慶,幾乎都不曾讓這個三皇子參加過。寒寧上一世在宮中長到六歲,都從未見過這個皇子,更加沒有聽人提起過。

六歲那年,也是他唯一與這位冷宮皇子有過交集的時候,當年具體的事情寒寧已經不記得了,畢竟年歲尚小,隻記得這位三皇子直到十歲了,都沒有進太學,後來能進太學念書,還是他去找的宴皇說情。他記得後來好像還跟這位冷宮皇子玩了一段時間,姬遊在太學的時候被人欺負排擠他還挺身相互,那時候他正迷戀江湖豪情的雜記,覺得自己就像個行俠仗義的大俠。

再後來他不記得是怎麼跟他疏遠了,也不知道是跟他玩膩了這種遊戲,還是怎麼樣,記憶中的姬遊永遠都是默默坐在最後的角落裡不聲不響,永遠不爭不奪像個邊緣人,毫無存在感。

直到姬遊年滿十八,在朝中還沒有一官半職,比他年歲小的都封了郡王,姬遊自行請命,前往雙昌城入伍行軍,保衛邊關。

一個連皇城都沒出過的皇子,去往那樣的險地完全就是找死,更何況還是一個不受寵,甚至明顯被宴皇厭惡的皇子,更加不會派人保護,處境自然極為艱難。姬遊就是在這樣艱難的處境中離開了皇城,去往險地。

那以後寒寧就沒有再聽過姬遊的消息了,尤其是宴皇從不允許任何人在他麵前談論邊關的事情。

上一世寒寧對邊關的認知隻是他的父王死在那兒,有很多關匪弄得邊關百姓生活艱難。但在宴皇刻意營造的環境中,寒寧一直以為大宴很安寧,百姓富足,那些猖獗的關匪被朝廷一再打壓已經不成氣候,邊關這兩個字,就好像刻意從他的生活中被虛化掉,所以寒寧甚至從未升起過去鎮守邊關的念頭,因為完全不需要。

皇位的爭奪,成了氣候的皇子們你來我往,宴皇的身體也隨之一日不如一日,最終賓天。這時候二皇子跳出來指責太子德行有虧,更甚至拿出一份遺詔,證明宴皇賓天之前已經廢了太子,改立皇儲。

太子一時間無法名正言順的繼位,擁立二皇子的更是緊咬遺詔不放,雙方爭奪不下的時候,三皇子姬遊,帶著兵權和大量精兵重回皇朝,兵臨城下。

那段時間寒寧覺得整個大宴隨著宴皇的離世變得大亂,而他也是那時候突然生病,開始嘔血不止,太醫說是先皇離世對他的打擊過大,傷了肺腑心脈,需要靜心調理。而且當時朝中正亂,太子為了讓他靜心養病,還帶他去了私園彆院,遠離了那些是是非非。

可是再如何靜心調理,他的身體依舊快速衰敗著,每天甚至無力行走,想要出去透氣都需要有人將他抱出抱進。他對外麵發生的事情也隻能根據身邊人得知。

他記得當時姬遊重兵在握,隨時能都推翻皇城裡纏鬥的兩人,可是他卻遲遲沒有動作,弄得皇城內眾人人心惶惶。寒寧當時還在想著,莫非姬遊對那個位子並沒有興趣,舉兵歸來也隻是為了穩住朝中局勢,畢竟在他印象裡,姬遊從來不是一個狼虎之人。

隻不過後來他病到迷糊的時候,被人送進了宮,偶爾清醒片刻能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輕聲細語的對著他說著什麼,有時候不清醒了,看到身邊穿著皇袍的人會迷糊的喊著皇叔,每次他喊的時候,總有一雙溫暖的手掌緊緊將他握住。

他死前最後一段模糊的記憶是聽到有人說寧王,還提到太子的毒,有人抱著他哭濕了他的衣服,還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哭著道歉,說他不該這麼晚才回來的。

最後那段時間衣不解帶照顧他的人應該是姬遊了,最終坐上皇位的,應該也是姬遊,隻是他有點搞不清,是太子中毒,還是太子下毒。可是他的確病的蹊蹺,他雖然不曾練武,但也不是弱不禁風的人,突然病重,一病還直接死了,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一堆謎團在寒寧心中糾結成一團亂麻,看了看自己短手短腳,寒寧輕聲一歎,其實他並沒有什麼遺憾的,上一世哪怕最後他病重到無力行走,也是被人伺候的好好的,沒誰敢給他半點不痛快,一輩子幾乎沒怎麼吃過苦。那些皇子們鬥的那般厲害,因為宴皇護著,他又是個沒有半點威脅的存在,幾乎所有人都巴結他,雖然一生短暫,卻也的確無憂,現在讓他重來一次,哪怕知曉日後的走向,他怕是也無法如同上輩子那般,過的無憂無慮了,畢竟不知,才是福啊。

聽到寒寧歎氣,姬遊微微將他鬆開了一眼,清亮的黑眼珠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你睡醒了?”

寒寧坐起身,將睡開了的衣襟隨意裹了裹,一抬頭看到姬遊緊緊盯著他,不由得問道:“有事?”

姬遊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神情期期艾艾的看著他:“你明天還來嗎?”

寒寧站起身,隨口道:“不知道,明天再說吧。”他都沒搞清現在回到了什麼時候,但看著豆丁一樣的姬遊,以及跟他差不多高的自己,想著也應該差不多六七歲,他記得姬遊大他四歲,宮中跟姬遊差不多大的四皇子和五皇子都高自己一個頭了,可是姬遊卻這般瘦小。他知道姬遊小時候過得不好,一個生活在冷宮中的皇子又能好到哪裡去,卻還是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他的不好。

看著姬遊期待的眼神因為他的話黯淡了幾分,寒寧一陣於心不忍,便多加了一句:“我有空會過來的,到時候給你帶好吃的。”

姬遊聞言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其實不需要什麼好吃的,反正他現在長大了,已經有辦法填飽自己的肚子了,他更希望寒寧能經常來陪他玩,母妃去世後,這個冰冷的宮殿裡隻有他和老嬤嬤,寒寧是他生命裡第一束照進來的陽光。

寒寧走到冷宮的圍牆下,順著梯子往上爬,候在圍牆外的護衛聽到動靜,連忙跳上了圍牆,一把將他抱了下去,其中一個娃娃臉的苦瓜著臉朝他道:“主子咱們以後能不來了嗎,這裡是冷宮,如果被陛下知道,會生氣的。”

這兩人上一世跟了他一輩子,沉穩嚴肅臉的叫弘一,娃娃臉的叫弘二,是他外公家培養的護衛,一群人中訓練到拔尖的被帶到了他的跟前,他又在那些拔尖的精英中選了兩個合眼緣的,所有的皇子,甚至就連太子身邊有的也隻是伴讀和伺候人的太監宮女,而他被特許擁有兩個會武功的護衛,這也讓他在這個宮中顯得尤為不同,可見宴皇對他寵愛到了什麼程度。

聽到弘二話,寒寧輕哼了一聲:“皇叔怎麼可能會生我的氣,你膽子也太小了。”

弘一則是上前替主子將衣服重新穿戴整齊,低聲問道:“主子可餓了?”

寒寧看了眼天色:“什麼時辰了?”

弘二道:“酉時了。”

寒寧拽了拽衣擺:“走吧,去找皇叔,看皇叔用過膳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