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6
皇帝的手上沾了很多鮮血, 任何一個開國皇帝都是這樣,他們見過的死人總是比活人還多,任何一個大型的戰役, 屍體都會堆積成山。
久而久之, 人命對他們而言隻是一個數字, 就如同棋盤上的棋子。
他曾經也是赤子之心, 如今他的心已經被這殘酷的世道染黑,他利用了能利用的一切,身上唯一清白的東西,就是他的身體。
哪怕過了這麼些年, 皇帝也沒有忘記他當年是如何在群狼環伺中保住了自己的身體,如何和那些覬覦他的人虛與委蛇。
他發自內心的厭惡男歡女愛, 認為人的欲/望和情感是一切罪惡的起源。
可是他堅守了這麼寫年的東西, 就在一個荒唐的夜晚,在一個簡陋的小亭子裡,被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劍客給奪去了。
——在他以為自己已經無所不能, 無所畏懼之後。
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和荒唐, 如同那個荒唐的夜晚一樣。
皇帝一開始以為劍客是個俗人, 和武林中那些沽名釣譽墨守成規的武者沒什麼不同。
可是他竟然敢對當今的天子做出這等強迫之事,用那張不沾染人間煙火的臉, 做著世間最放浪形骸之事,皇帝恥辱之餘, 竟然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覺得劍客的骨子裡和他有一些相似,他們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劍客想要壓製反噬的內息, 隻說了聲得罪便暗算了他, 在小亭子裡就要了他的身子, 把什麼世俗禮法都扔在腦後, 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他這個人人懼怕的皇帝,在劍客眼中並沒有什麼威懾力。
劍客同樣站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上,他已經拋卻了塵世的羈絆和強烈的情緒,愛與恨都變得很淡薄。
就像他那天吹奏的陽關三疊,分明是一首送彆之曲,卻被他吹奏的平緩淡漠,似乎隻是個局外人,以旁觀者的視角在觀看彆人的生死離彆。
他隻做想做的事情,覺得這一件事情有必要去做,便動手去做,而不是出於某種強烈情緒的驅使。
如果說皇帝的心是被黑暗摧毀後的廢墟,那劍客的心就是一座廟。
廟裡人來人往,有人在雨天來廟裡躲雨,有人在長途跋涉後來廟裡歇腳,有人在風雪飄揚的夜晚來廟裡躲避風雪,不分善惡,不分老幼,寺廟裡的石佛就靜靜矗立在那,給他們一時的庇護,直到他們離開。
一個月後,皇帝批閱完奏折回到寢殿歇息,今天正是月中,一輪圓月掛在蒼穹上,皇帝驀地想起那個荒唐的夜晚,天空上也掛著一輪這樣的圓月。
那一晚月色如霜,照亮著劍客情/欲交織的眼眸,皇帝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回到寢殿,剛剛躺在龍榻上歇息的時候,寢殿的窗子被推開了。
明黃色的紗幔後多了一個高大的影子,皇帝的心重重一跳,從龍榻上坐起來,掀開了垂落的紗幔。
是那個放肆的劍客,穿著寬博的白衫,長發被一根白色的發帶束在腦後,手裡拿著那隻木簫,站在床榻前平靜地望著他。
皇帝愣了愣,他覺得自己應該憤怒才是,可是這會的心情卻是十分古怪,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就在他怔愣的時候,劍客走上前,帶著厚繭的指腹剝落了皇帝身上的衣衫,大半個雪白的肩膀都露在了外麵。
皇帝說道:“放肆。”
劍客說道:“得罪了。”
又是這三個字,這個劍客實在是太過沉默寡言了。
皇帝覺得自己應該反抗才是,他剛動了動指尖,劍客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冷靜地說道:“在下身受重傷,並不是皇上的對手,但與皇上同歸於儘還是有相當把握。”
曾經有很多人想要得到皇帝的身體,在這個男風盛行的時代,男子之間的歡好並不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