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撒手不管、東非乾預太多,很難說哪種模式更好,它們各自也有各自要麵對的的獨特問題。前者是偷獵陷阱、後者是人獅衝突,許多牧民會在獅子的傳統活躍區放牧,獅子也會闖入村落。諾遲聯盟的雄獅最後就大部分都死於牧民之手。
但今天,今天不會有獅子死去。
從車窗伸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隨著“啪”的一聲輕響,一支紅色的麻醉鏢穿過空氣,牢牢地紮在了母親的腰上。受到刺激,它咆哮了一聲,四爪並用地抓刨著地麵。
亞成年們立刻圍了上來。
一直到母親完全停止活動,獅子們都沒有離開。獸醫不得不揮舞著工具,按著喇叭,試圖把道路清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始終站在後方的馬赫蒂開始了吼叫。它叫得很輕,很急促,一聲連著一聲,但所有的獅子都聽到了。作為這個小獅群的父親,馬赫蒂在要求兒女們讓開道路。它認得這些直立行走的穿深色衣服的動物,它知道他們是特彆的。
亞成年們不情不願地退後了,等距離被拉開,向導先下來了,然後是拎著大大小小箱子的獸醫和誌願者,最後是扛著攝像機的薩曼莎。
他們先做了清創,然後用能被吸收的線把傷口縫合起來,再塗上一層厚厚的藥膏。其中一位女醫生在獅子脖子上紮了一枚針劑,看包裝應該是某種抗生素。等一切都處理好之後,他們低聲討論了片刻,年紀最大的醫生點了點頭。
在他們做最後的包紮時,安瀾小心翼翼地往前靠了些,然後蹲坐下來,懷念地輕嗅著。她挪動的很慢,也沒有做出攻擊姿勢,因此向導隻是警惕地抬了抬頭。
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隻有不到三十米遠,救助隊員之間的對話清晰可聞。他們在念著獅子們的名字,說著其他獅群的近況,還有營地裡發生的事。
原來是薩曼莎向保護區反映了母親傷勢加重的情況。作為拍攝者,製片人們必須遵守職業道德,無法直接乾預動物的行為,但他們可以通知向導,也可以直接向保護區通報負傷動物的情況,讓管理人員根據條例自行決定是否進行救助。
為此,安瀾將永遠心懷感激。
出於這種感激,她對著鏡頭坐了好久,讓薩曼莎能清晰地拍到想要的畫麵。大概是被禁錮的時間太長,尼奧塔和蘇麗開始來回踱步,在馬赫蒂和安瀾的勸阻聲中不耐煩地呼應著。
在某個時間點,尼奧塔按捺不住地朝這個方向走來。越靠近安瀾,它走得越慢,直到彼此平行時,它猶豫片刻,一隻前爪試探著越過她的身體。
安瀾側過頭咆哮起來。
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兩頭母獅的眼睛對上了。從那雙野性的眼睛裡很難判斷出它究竟在想什麼,是體型的差距,還是過去搶食時的那些交手,但幾秒鐘過後,尼奧塔停在了原地。
它坐下了。
沒過多久,蘇麗也靠了過來,同樣坐下了。
馬赫蒂在一旁觀察著、評估著。像以往一樣,它不會插手母獅子之間的地位爭鬥,即使一個女兒在要求其他女兒服從。它知道這裡不是它的戰場。
這次地位交鋒是短暫的,但影響深遠。
在下一個狩獵之夜,當母親還因為養傷躺在樹林裡時,安瀾悶聲不響地走到了隊伍的前端,緊緊和馬赫蒂隔著半個身位。而在獅群四散開來準備狩獵陣型時,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仍然和獅爸爸站在一起。
這是驅逐的位置,是要和獵物正麵交鋒的位置……是狩獵主力的位置。
沒有一頭獅子對此表示不滿。
小分隊驅逐並包圍了作為目標的非洲大羚羊,馬赫蒂做了封口的工作,而安瀾做了鎖喉的工作,尼奧塔和蘇麗咬住獵物的後腿,兩頭亞雄則做了壓製的工作。
當獅子們都開始搶食的時候,母親一瘸一拐地加入了它們。被擠占位置的尼奧塔剛剛發出嗚嗚聲,安瀾就朝它露出了牙刀。
尼奧塔挫敗地叫著,耳朵向後背起,尾巴不安地收在腿邊,但它終於還是讓出了一個位置。
母親靠上來,舔了舔安瀾的臉頰。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她心中翻湧。
儘管沒有被戴上皇冠,也沒有被舉在榮耀岩上,但安瀾知道一切都已經改變。如果說過去她隻是一隻格外健壯、狩獵技巧也學得不錯的幼崽,那麼現在,她已經是這群亞成年中的主力了。
希望。
安瀾在心裡念著從人類口中聽到的話語。
真是個好詞。
在荒野中生存,誰都用得上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