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預產期時母親離開了族群。它必須這樣選擇,因為新生的幼崽太脆弱了,很可能被亞成年不小心玩死。體型差距擺在那裡,其他獅子再怎麼控製,都很難保證不出意外。
為了母親能吃得飽睡得安全,安瀾不得不開始兩頭跑,那邊要照顧,這邊也要照顧。
大遷徙是老天爺賞飯吃。
獅子想從天賜的餐桌上拿下一塊肉,遊客想拍狩獵,在這個時刻,雙方的願望竟然高度重合了。
爸爸幾乎要把臉埋進攝像機裡去。
他一邊等待,一邊聽向導如數家珍般介紹著。
站在最側麵的是兩頭雄性,叫做黑耳朵和托托,它們都到了爆毛期,是有模有樣的大獅子了;前麵的母獅們特征分明、很好辨認,母獅首領是個頭最大的那個,叫做圖瑪尼;跟在後麵的那頭大概是在橫向發展,有些壯實,它是蘇麗;最後一頭被襯托得有點瘦小,它是尼奧塔。
大部分員工都認為這個小分隊很快會再度分裂,因為亞雄到年紀了,按照常理會出去尋找新的領地、打下屬於自己的獅群。而尼婭斯比則大概率會帶著新成員回歸。
這將不再是一個小分隊。
這將會是一個冉冉升起的嶄新的獅群。
從發展前景的角度來說,未來可期;但從家庭團聚的角度來說,兄弟姐妹們在一起狩獵的畫麵是看一次少一次了。因此當獅群鎖定獵物、開始奔跑時,許多車輛都跟著移動,希望捕捉到這一生可能僅此一次的珍貴畫麵。
汽車挪動著,人群等待著,而在後座上的男孩則屏息注視著。
他看見獅群在首領母獅的策動下如臂使指般分散開來,從三個方向隔離並包圍了目標;
他看見首領母獅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朝前躍起,落在了角馬背上,有力的前臂死死抱住獵物的脖頸,長長的指爪就像死神的鐮刀;
他看見角馬用生命中最後的力量癲狂地躥跳著,最終還是無力回天,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看見死亡,以及在死亡中閃爍著的生命的火花。
“太棒了!”人群歡呼起來。
“酷!”男孩小聲說。
仿佛聽到了這些讚美,母獅在鬆開嘴後就把獵物留給獅群,獨自朝車輛密集處行來。
它在走動時顯得非常優雅,連尾巴搖晃的弧度都帶著一股被好好收斂了的野性,就像一頭被係上禮物帶的花豹,誰都知道華服下蘊含的力量,卻也沒有誰不為這種矛盾的碰撞而戰栗。
沒有一輛車動彈。
常來拜訪國家公園的客人都對此習以為常,而剩下的人則在向導的安撫中保持了一種興奮的鎮靜。隨著獅子越走越近,遊客們不僅沒有退開,反而靠得離窗戶更近了。即使那些坐在敞篷車上的乘客也毫無畏懼之色,甚至有的還叫著獅子的名字。
直到它最後停在一輛黑色的車邊上。
“她喜歡你們。”向導說。
爸爸發出了一聲像小狗狗被踢到一樣的聲音,要不是車門鎖著、向導拉著,他可能當場就要下車去進行親密接觸了。
妹妹整個人都趴在了車窗上。她咿咿呀呀地叫著,手掌在窗戶上輕輕地拍打著。好像在和她呼應似的,獅子轉轉耳朵,抬起前爪在車身上輕輕一搭。
“我的天!”爸爸夢幻地叫道。
男孩猛地往後一退。
“彆害怕,她沒有惡意。”向導輕聲安慰道,“是不是,圖瑪尼?好姑娘。”
慢慢地,男孩才敢挪回自己原來的位置。
母獅又站了一會兒,才把前爪放下,朝後方去了。
在車子重新啟動後,向導無奈地解釋道:“她喜歡互動,我們嘗試糾正了很多次,但她還是堅持這樣。不知道是因為在我們沒看到的時候受過遊客的幫助,還是因為太聰明,能記得我們救過她的媽媽和姐妹。總之......現在誰都沒辦法。”
作為工作人員的向導是又喜悅又擔憂,可作為遊客的爸爸才不會想那麼多。
他開心到簡直能吃下三碗飯,回去都不想洗車了。這天晚上回到酒店還在念叨獅子的事,沒坐一會兒,又打開紀念冊準備給妹妹買點紀念品帶回家。
等他下好單,就看到自己的兒子正坐在電視機前刷手機,似乎在查看國家公園的官網,時不時還保存些獅子的照片和新聞,半點沒想起來那台可憐的遊戲機還躺在車上。
果然。
老父親樂嗬嗬地想。
誰能不喜歡毛茸茸的大貓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