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能自如飛行之後, 訓練才算走上正軌。
最開始的訓練項目和之前的彆無二致,都是用繩索拉著餌食誘因金雕去撲,隻是慢慢地加大了餌食被拉動的速度, 也拉長了金雕和餌食之間的距離。
因為學會飛行後撲食成功率越來越高, 卡班拜聽爺爺的話,把每次訓練都要消耗的半扇野兔換成了專門的餌食放置器,提高重複利用率。
於是安瀾就蹲在鷹架上看小男孩做了兩天兩夜的針線活,硬生生把一個計劃中的兔皮筒縫成了奇形怪狀的外星產物。
她沒有被戴上鷹帽。
這還是因為某次訓練中卡班拜拉著餌食跑動太多了,結束後累得差點癱倒,深一腳淺一腳地舉著安瀾回了家, 完全把被摘下來的鷹帽忘在一旁。
等到進了氈房,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忘記給鷹戴鷹帽了,卻怎麼著也找不到,開始在家裡翻箱倒櫃。
他越找越心急,到最後抓著腦袋拚命想把帽子丟哪了, 結果回頭一看, 發現自己在訓練的金雕平靜地站在架子上, 歪著腦袋朝這裡打量,眼睛裡透出一中古怪的情緒。
如果它是人,卡班拜會以為它在看熱鬨。
他怎麼也沒想到,當時安瀾是真的在看熱鬨,而且看得津津有味,不是每天都有人在收拾妥當的哈薩克氈房裡表演龍卷風過境的。
但自那之後,她得到了一點優待。
隻有當她把腦袋向後埋在羽毛裡的時候卡班拜才會從兜裡掏出能遮住眼睛和耳朵的鷹帽,其他時候他都會假裝不知道還有戴帽子這回事。
安瀾越發感覺到一中違和感。
以前她隻是覺得這個叫“卡班拜”的小男孩馴鷹水平很次,不像是在馴鷹世家裡長大的,現在她知道對方不僅知識水平不夠紮實, 連基本意識都不夠堅定。
帶鷹帽是全世界馴鷹人的通識,為的是防止獵鷹通過視覺或聽覺接收太多信息而發生應激,從而對人類或對自己造成傷害,但鷹帽對鷹來說其實並不舒服。
卡班拜的想法不像馴鷹人的想法,而像是普通人的想法,他覺得不戴帽子鷹沒出事,而且鷹表現得不想戴,那就不要戴,完全不會往馴鷹常識那裡去思考。
聯想一下爺爺的畫風,他是真的很奇怪。
此時此刻安瀾還不知道正在生無可戀縫著兔皮訓練套的是個有夢想的小男孩,還以為自己碰到了馴鷹這行的差生。
因此她在訓練皮套做好之後隻是一言難儘地盯著那玩意看了會兒,就若無其事地張開翅膀朝皮套俯衝而去。
在獵鷹能十拿九穩地抓住皮套並從特地留的開口啄出肉條來之後,卡班拜做了一個更大的狐皮肉套,鷹架距離也被調整成了五十米。
與此同時,安瀾還接受了一項特殊訓練。
這項訓練是爺爺過來做的,大概和有些飼主讓朋友帶貓貓看獸醫是一個道理,生怕被和痛苦聯係在一起,影響感情的培養。
它並不是捕獵訓練,而是開食訓練。
老頭子走到鷹架邊上時帶著一盆溫水,另一隻手裡還拿著團線繩。
從氣味來看,這團線繩是由駱駝毛撚成的,比尋常線麻更加柔軟,也更貼近金雕常獵獵物身上會有的皮毛質地。
他把一小塊由鹽巴和肉塊搓成的食球綁在線繩上,然後把線繩丟進溫水盆裡,吹口哨示意金雕去吃。
說實話,安瀾當時是拒絕的。
她知道這中捆了線的肉塊並不能真的被吞咽到胃裡,最後都會被從口中拉出來,可能是某中刮油或者控製食量的難捱招數。
但老頭子在邊上虎視眈眈,她也沒法硬著脖子和他對著乾,所以隻好吞了下去。
那一瞬間,異物帶來的反胃感就洶湧而來。
偏生老頭子沒有第一時間把線軸拿出來,而是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她的狀態,直到那中不自覺的抽動到達巔峰時才在她嘴巴上滴了幾滴水。
這幾滴水就跟女巫煮出來的靈丹妙藥一樣。
安瀾忍了又忍,忍無可忍,當即吐得昏天暗地。
她站在鷹架上猛吐,老頭子就在那老神在在地舉著個臉盆往上接,邊接還邊打量吐出來的東西,好像在判斷開胃到位了沒有。
等到抽動感平息下來,安瀾才自己看清楚。
吐出來的東西除了線軸肉塊之外沒有什麼其他固體,隻是一些黃色的粘稠液體塊,冒著一股非常難聞的氣味。
這東西不知道是從胃裡還是從膛裡出來的。
光從粘稠程度來看,黃液可能是被刮出來的油脂,也可能是某些不消化的食物殘渣和胃液混合在一起形成的黏塊。
不管它的性質是什麼,安瀾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還是等到捕獵訓練進入下一階段後,她才恍惚感覺到投喂線軸這一額外項目的雙重意義。
那時訓練場上的死物已經被換成了活物。
卡班拜每天清早起來從爺爺和爸爸那裡接過前一天的狩獵成果,通常是野兔或者狐狸,偶爾還會有旱獺和鼠兔。
用作訓練的活物通常不處於全盛狀態。
它們或是斷了一條後腿,有的乾脆斷了一條前腿和一條後腿,然後被拴在長繩上,投放到寬闊的訓練草場裡。
安瀾每次看到這些動物,都會想起自己從前給小獅子小老虎做捕獵訓練時的畫麵。
先從體型較小的動物開始,鍛煉它們的追擊意識,慢慢換成體型中等的動物,但是要咬斷這些動物的後肢,最後才是反抗能力強的大型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