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藏著事, 肚子好像就沒那麼餓了。
在十字鼻看來就是它的威懾起了作用,進食完畢後還特地到安瀾麵前舔著嘴巴晃了一圈,直把她盯得頸毛炸起才慢悠悠地離開。
野獸進食都不精細。
說是要等到其他灰狼都吃完, 其實時間並不長,到最後隻剩下阿爾法狼和棕耳朵在撕肉, 應該是準備帶回去給母狼王吃的。
安瀾的靠近沒有引起注意。
她避開兩頭公狼正在撕扯的部位, 找了塊還算完好的肉就開始埋頭苦吃, 還學著其他灰狼的樣子咬斷骨頭、食用骨髓, 時不時把地上的雪也咬一大口吞進肚子裡。
膽小鬼的吃相就不這麼豪邁。
即使邊上已經沒有其他同伴了,它也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尾巴牢牢夾在後腿間,彎成一個扭曲的疑問符號。
等兩頭歐米伽狼吃完, 十字鼻和棕耳朵就把剩下的鹿肉拖走了,大概是去找個地方埋起來儲存,留著下次再吃。
不過安瀾覺得這個打算多半要泡湯。
剛才樹林裡有條暗紅色的尾巴一晃而過, 仔細看還能看到灌木叢後麵悄咪咪藏著的小狐狸, 一會兒狼群走了肯定會去刨肉吃。
不僅狐狸,金雕、禿鷲、烏鴉、郊狼和熊都會撿灰狼剩下的食物來吃,這就導致狼群每十次存糧能存住的隻有兩三次,所以才要頻繁捕獵, 否則就要餓肚子。
肚子空空不行, 肚子太飽也有煩惱。
狼一次能吃掉達體重五分之一的肉,然後就會進入一種像人類醉酒那樣的慵懶狀態, 需要躺下來休息兩三個小時才會消解。
安瀾跟著大部隊往回走, 還沒走出半公裡困意就已經湧了上來,等走到兩公裡外的狼穴時爪子都快不想抬了。
在醉肉這件事上誰也不比誰強。
除了把肉叼到狼穴入口去獻殷勤的公狼王,其他灰狼都跟被抽了骨頭似的躺下來趴下來, 很快就在狼穴外麵堆成了一坨一坨的毛團。
關係好的三三倆倆地依偎在一起,腦袋靠著脊背,身體貼著身體,又暖和又舒適,社交黑洞如膽小鬼、大黑狼和安瀾就隻能在外圍獨自吹冷風。
內圈溫情脈脈,外圈淒風苦雨。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融入感。
沒有被狼群完全承認,多多少少就和其他灰狼隔著一層,這一層需要用“價值”去突破——不管是捕獵、戰鬥、玩耍、帶崽或者不間斷地討好——僅靠血緣關係是不夠的。
安瀾穿過來之前原身就像個弄臣。
體型在母狼裡都有得看,速度也位於巔峰狀態,結果因為性格軟弱,從小到大和兄弟姐妹摔跤玩耍時就總是被壓著,亞成年開始跟捕獵之後也總是逃避,自然而然地就變成了地位最低的歐米伽。
倒不是說原身這樣就算沒出息。
事實上所有圈養狼群都有歐米伽狼,大部分野生狼群也有歐米伽狼,這個社會角色擺在那裡,總有狼要去擔當。
做歐米伽也需要生存哲學。
一些狼群裡的歐米伽是狼際關係大師,和高級成員都玩得開,能屈能伸能耍活寶,沒了它狼群得沉悶五個點;另一些狼群裡的歐米伽就單純是個沙包,又沒有脫離狼群的實力,每天都活在恐懼之中。
安瀾不會去評價原身的生存哲學,但現在她在這裡,帶著一個屬於人類的靈魂,自然也要奉行屬於自己的生存哲學了。
首先是生存。
在活下來的基礎上要活得好。
當自己確保能活得好時再去幫助其他同類。
做貢獻的實力她有,做貢獻的膽量她也有,在冰天雪地的北美群山間,群狼活,獨狼死,她總有一天會融入進這個依偎在一起的狼群內圈裡去的。
為著這個願望,安瀾從早到晚都在觀察其他母狼。
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在穿越第一天見到的景象並非偶然。
阿爾法母狼剛剛產崽,每天忙著照料狼崽和給它們喂奶,暫時沒空來管理家族事務;貝塔狼在這個階段接過了它手中的權柄,卻因為行事殘暴不得人心。
那天安瀾隻是和十字鼻對視就挨了一頓打,後來嘗試討好它也隻是得到了一個貼貼,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關係緩和。
寬耳母狼和禿斑母狼雖然不至於一直挨打,卻也過得不痛快。
它們關係好到要穿同一條褲子,屢屢在麵對十字鼻時守望相助、共同反抗,估計是不是早幾年繁殖季節就結盟了。
有對立才有活動的空間。
狼群關係圖一畫,安瀾就確定了十字鼻是最好的切入口。
不過在對抗十字鼻之前,首先要爭取到寬耳母狼和禿斑母狼的支持,再不濟也要是接納,讓它們在衝突發生時站在中立地位。
禿斑母狼怎麼攻略她還有點拿不準,但寬耳母狼怎麼攻略她可太明白了——
不就是跑嗎,她最會跑了。
三天後狼群又開拔去狩獵,這回被盯上的還是一個鹿群,安瀾原本應該站在更靠近山頂的位置,這次卻主動下移了四十多米,和寬耳母狼站在同一個高度。
獵殺開始後,她像彈簧一樣竄出去。
跑出一百米,狼群和上次一樣被拉成了幾個梯隊,公狼王和兩頭貝塔狼照舊跑在第二梯隊,黑狼、寬耳母狼和安瀾照舊跑在第一梯隊。
有了上次的成功,她信心大增。
當獵物被追上後,趕在黑狼之前,安瀾已經一口咬了上去,當即在獵物身上開出來一個血口子,同時還能保持和寬耳母狼之間的合適距離。
這回她沒有得到對方古怪的眼神。
似乎寬耳母狼不再像上次那樣疑惑為什麼一頭根本不參與狩獵的劃水選手會突然勤奮起來,而是默認了她應該成為第一梯隊的一員。
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現象。
那天進食結束後,安瀾主動走向寬耳母狼。
因為沒有嚴格保持歐米伽狼靠近上位成員時應該有的姿態,她走得很慢也很謹慎,稍稍低著頭,耳朵微微向後背起,尾巴放鬆地垂在後腿間。
寬耳母狼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