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 179 章(1 / 2)

仿生哨是個大殺器。

正如釣魚佬需要用散餌打窩誘魚一樣, 獵人也需要用各種哨子和血食來誘引猛獸,要不然就自己帶,真的假的都行;要不然就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跟著遷徙的鹿群到處跑, 跑到哪蹲到哪。

既然是誘餌, 自然有很強的驅動性。

帶崽母鹿的叫聲聽在狼的耳朵裡基本就是“開業大酬賓全場買一送一”,如果再配上點帶血的鹿肉模仿受傷場景,“買一送一”還會變成“此地商品通通零元購”,誘惑力直接拉滿。

哨子造成的異動是立竿見影的。

鹿鳴聲出現後不到五秒鐘, 原本被安瀾和諾亞聯手安撫下來的穀地灰狼就變得心煩意燥、蠢蠢欲動。經驗稍微豐富一點的年長者還能勉強坐住, 幾頭年輕小狼就跟尾巴著火了似的,耳朵豎得老高, 鼻子抽個不停,前爪在地上摩擦。

其中要數羅密歐最難熬。

這頭三歲大的漂亮公狼正處於一生中速度最快的時期,在第一梯隊裡混得如魚得水, 高超的能力加上強烈的進取心,使得羅密歐為狼群屢屢立下奇功, 也使得其他家庭成員對它的態度越來越親厚,看不出什麼外來的痕跡。

關鍵在於......這孩子腦子裡好像缺根筋。

當年安瀾和諾亞看上它的原因說俗點就是“饞它身子”, 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硬被理解為“缺個做飯的廚師”。

羅密歐為了回報阿爾法狼的恩情恨不得天天泡在獵場裡, 正和葡萄談情說愛的時候聽見集合嗥叫也能比打了雞血還激動,估計做夢都天天夢到自己抱著馴鹿的屁/股, 堪稱卷王之王。

平時都這樣了, 鹿哨在側,哪裡坐得住。

安瀾就看見這頭年輕公狼把耳朵豎得都有點朝前伸展,腦袋微微側著,似乎在仔細分辨鳴叫聲傳達出來的信息, 半晌,它乾脆站了起來,悶著頭就想往外衝——

然後直直地撞在了諾亞身上。

黑狼諾亞是整個穀地家族裡體型最龐大的成員,它坐下來的時候都和中型家犬站著差不多高,站起來簡直就是頭小棕熊,跟堵牆似的把整個拐角都擋得嚴嚴實實。

而且他是黑色的。

從外麵射進來的陽光夠不到深處拐角,但又不會像黑夜那樣把他完全遮蔽住,而是打出來一個巨大的黑色輪廓,安瀾看了都得說一句很有壓迫感。

羅密歐也被嚇得不輕。

這小子剛剛撞上的時候還因為沒撞動下意識地頭鐵又頂了一下,後來回過神來定睛一看,頓時亡魂大冒,夾起尾巴,放下耳朵,老老實實地退回了原地。

......物理勸阻果然有用。

安瀾強迫自己不去聽一聲比一聲嘹亮的鹿哨,和諾亞肩並著肩當了一回擋路門神,不管是哪頭灰狼要想出去查探情況,都會被他們頂回去挨一頓吼叫訓斥,就這樣過了幾分鐘,狼群裡的躁動情緒才有所緩解。

第一波熬過去了。

但兩頭阿爾法狼都沒有放鬆警惕。

他們自己就有著人類的靈魂,對人類在某些場合的固執非常了解——出動了那麼多設備,花了那麼多事件,目標也找到了,位置也確定了,架勢也擺好了,空手而歸怎麼行。

抓緊兩波攻勢之間的空隙,安瀾讓諾亞守在外麵,她自己越過趴著躺著的灰狼們走到洞穴最深處,像開挖狼穴一樣挖刨著洞裡的泥土。

果不其然。

吹了五六分鐘之後,鹿哨的聲音戛然而止,山穀裡靜得可怕,隻有風灌入山洞帶起一點嗚嗚的嗡鳴。

片刻之後,西南方掀起尖銳的噪音,很像是手機放在麥克風邊上時會有的嘯叫,噪音退去之後,另一種叫聲慢慢響了起來。

對大多數聽不懂的人類來說,這聲音顯得那麼稚嫩,那麼淘氣,可愛又可憐;但對所有能聽懂的灰狼而言,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恐怖的聲音了。

錄音機裡播放的是幼崽的尖叫。

安瀾不知道人類是在什麼情況下錄到這段音頻的,但音頻中的小狼崽子應當正處於極度的驚懼和恐慌之中,最“妙”的是叫聲還有強弱變化,和穀地幼崽扯著嗓子乾嚎的樣子不同,這隻幼崽的聲音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微弱,利箭一樣穿過每頭灰狼的胸膛。

它在哪?

它受傷了嗎?

它是不是處於死亡邊緣?

一個個連/珠/炮似的問題把整個穀地狼群弄得頭暈眼花,就連安瀾和諾亞都在努力克製想要往外衝的欲/望。

對幼崽的保護欲被寫在動物的本能當中。

明明知道等在外麵的是獵人、錄音機和獵/槍,但他們心裡仍然忍不住會去想:會不會是隔壁狼群有小狼被人類抓住了在等待解救呢?會不會是哪頭懷孕獨狼正好在領地裡產崽了呢?

想著想著,安瀾就坐立不安。

但她並不是狼群中反應最激烈的。

遠遠不是。

從洞穴深處忽然傳來了爪子撥開浮土劃過岩石地麵的刺耳響動,安瀾扭頭看去,發現群狼之中赫然站起的竟然是整個家族裡最膽小的成員。

兔子在發抖。

早在直升機飛過時它就被嚇壞了,全靠其他灰狼的安慰才穩定下來,可現在這份穩定沒有任何立錐之地,蓋因幼崽瀕死的高呼聲正在山洞裡回蕩,連最微小的縫隙都充斥著這個聲響。

如果不是對狼群的活動軌跡心知肚明,安瀾會以為眼前站著的這頭灰狼從流浪犬或郊狼那裡得來了狂犬病,穿越落基山脈至今,她還從未見過那麼駭人的景象。

兔子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兩步,全身肌肉緊繃,背毛在沒有看到敵人的時候就炸了起來,它瞪大眼睛,先是喘著粗氣,然後忽然發出了極為扭曲的嗥叫聲,完全呈現出一副膽小動物在被嚇破膽之後反而有可能會出現的瘋狂狀態。

這份瘋狂加劇了山洞裡的不安情緒。

糯糯、眼線和神氣在角落裡縮成一團,羅密歐和葡萄更是擠得看不清哪條腿是誰的,傷疤一聲接著一聲地嗥叫,莫莉的尾巴在地上抽個不停,寬耳對著看不見的地方狂吠,小調皮則試圖越過其他灰狼出去查探情況......

不能讓它出去!

安瀾幾乎能想象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任何背有偵查任務的灰狼在到達偵查地點後一定會做的一件事就是停下來查看情況,判斷危險來自於何處,危險等級又值不值得出動整個家族。

放在平時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此時此刻,在群敵環伺中,這個停頓是致命的!

諾亞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他叉開四腿死死占住陣地,背部弓起,腦袋下壓,準備給任何敢於挑戰權威的灰狼一個深刻的教訓。

小調皮第一次嘗試突破就被頂了回來。

趁它還在地上翻身,安瀾定了定心神,用嗥叫告訴所有家庭成員:自亂陣腳是錯誤的行為,違抗命令更是不可接受的行為,狼群必須停留在這個山洞之中,這是阿爾法狼的意誌,而任何不遵從這個意誌的成員都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她的嗬斥聲起效了。

正在嗥叫、吠叫的灰狼都收住了嗓門,神誌模糊的兔子看著也正常了一些,小調皮在片刻的猶豫過後退到深處。

可是錄音機裡幼崽的尖叫聲並沒有停止。

隨著放送的繼續,山洞裡不安的情緒也在再次累積,就像澆了一碗冷水之後再次被慢慢煮沸的湯鍋,液體隨時隨地都要從口子上噴湧出來。

安瀾還是人類時曾聽過一個傳言,說某國使用某個歌手的歌從早到晚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去折磨犯人,使他們疲憊不堪、精神崩潰,從而得到審訊者需要的信息。

儘管灰狼不是罪犯,獵人不是審訊者,錄音機裡播放的也不是歌謠,但兩種情況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似的,有種扭曲的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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