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年初二開始就一直在下雪。
因為環境溫度驟降, 後院裡原有的保暖設施不再能起到有效防護作用,老劉就在房間裡鋪了一層厚厚的塑料墊紙,然後把鳥籠挨個轉移到了地暖房裡。
安瀾鬆了口氣。
鸚鵡實在是太怕冷了。
平常把頂棚拉上暖氣打開差不多就能挺住, 可隻要下起雨或者雪, 寒氣就會直直地往羽毛縫裡鑽, 沒兩下就得凍成冰棍。
不過房間裡的限製肯定比後院裡多。
遷進去的鸚鵡數量足足有近二十隻,老劉自己看顧不過來,萬一有哪隻特彆調皮的把做好的電線保護外殼咬穿觸電身亡就糟糕了,而且本來就破破爛爛的家具也經不起造。
多數時候安瀾隻能蹲在籠子裡看著外麵飄飛的鵝毛大雪,和諾亞及其他新朋友聊聊天, 聽聽收音機,看看電視, 偶爾才能出來到橫杆上放放風。
年初三, 家裡有客人來訪。
打頭的是個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爺爺, 身後跟著幾個年輕人, 還有兩個小孩。一家人過來拜年,帶的東西除了常規的煙、酒、保健品之外, 還有一袋鸚鵡零食和玩具, 顯見是花了心思。
小朋友們說過“新年快樂”, 連紅包都沒來得及要就急吼吼地往鸚鵡籠跑, 邊跑邊雀躍地叫著, 兩隻眼睛好像要發光。
那些“資曆老”的鸚鵡一看有陌生兩腳獸跑過來就都駕輕就熟地往角落躲避, 隻有安瀾、諾亞和兩隻當年買入的亞馬遜鸚鵡慢了半拍,吸引了人類幼崽全部的注意力。
四個難兄難弟誰也沒逃過表演節目的悲慘命運。
大年初四的拜年場景也沒有什麼差彆。
到了大年初五, 老劉才完成今年春節全部的應酬指標。可即使沒有客人要招待,他也閒不下來,一天都在邊打掃衛生邊和鸚鵡說話。傍晚時分雪停了, 還跑到後院裡去把花花草草檢查了一遍。
初六那天安瀾醒得特彆早。
她在還沒有睜開眼睛時就聽到了外麵傳來的掃帚和石頭地麵摩擦產生的“刷刷刷”的聲音,睜開眼睛朝落地門一看,果然看到老爺子抓著個掃帚在緩慢地清掃積雪。
意外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說不上來是鞋子在積雪被掃去後留下的冰麵上打滑了,還是因為沒拿住掃帚被絆了一下,也有可能是什麼突發的心腦血管疾病......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等安瀾能看清楚外麵的場景時,老劉已經朝後摔倒在地,正艱難地試圖把自己撐起來,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感覺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變冷了。
當老爺子在外麵撐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時,這種寒冷就變得更加讓人難以忍受,因為她已經不需要更多動作來告知、來證明——她知道他撐不起來。
老年人的骨頭過於脆弱,剛才那一摔或許已經摔成了骨折,彆說一條腿不能動了,兩條腿同時不能動的情況也並不罕見。
眼下還太早太早,所有鸚鵡都被關在自己的籠子裡,家裡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幫忙,如果讓老劉自己從外麵往裡麵挪動不知道要挪多少時間。誰都無法確定究竟是傷了骨頭還是有其他更嚴重的問題,更不用說外麵還是天寒地凍......
得想辦法出去!
安瀾心急如焚地呼喚著諾亞的名字,她一定是叫得很急,因為有好幾隻鸚鵡都陸陸續續地從睡夢中被驚醒,在短時間內就從愜意狀態轉為惴惴不安、煩躁難耐。
大寶發出了一種絕對不像鳥類的咕嚕咕嚕聲,小寶附和了這種聲響;大藍和小藍在自己的籠子裡上上下下地打著轉,美麗的長尾微微翹起又落下,同時不停地扇動翅膀。
它們都意識到有非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約莫十幾秒鐘之後,整個房間就被鸚鵡的大喊大叫聲淹沒了。這種緊張的情緒頗具傳染性,不消多時就從客廳蔓延到隔間,旋即推進到二樓的暖房,在一分鐘之內,幾乎所有生活在這棟房子裡的鳥兒都在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啼鳴,恐怖的聲浪如同海嘯一般卷得安瀾頭暈目眩,什麼都無法聽清,隻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籠子......必須要打開籠子......
她的視線在沙發上的手機和落地門外的身影間來回逡巡,巨大有力的鳥喙死死咬住籠門邊上的欄杆,同時把腳爪儘力往外伸,試圖去夠那一上一下的兩個門鎖。
金剛鸚鵡擁有駭人的咬合力,對它們來說,拆卸鳥籠並不是什麼做不到的難事,安瀾幾乎能聽到到欄杆在嘴中彎折時發出的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可是有一個存在比她更快。
不同於後來添置的新籠子,諾亞所處的鳥籠曾經被其他鸚鵡使用過,上麵留著大量啃咬痕跡,因此他在短短一分鐘內就暴力地掰斷了三根金屬欄杆,然後用腳爪將它們整個彎折進籠舍裡,給開鎖騰出了足夠多的活動空間。
剩下的事對兩個前人類來說就不難了。
諾亞飛快地探出頭去,嘴巴和腳爪並用,把兩個搭扣從外麵解開,旋即把自己的同伴也釋放出來,朝著沙發上的手機撲去。安瀾率先到達,然而她才剛來得及叼起手機,就聽到了諾亞驚恐的鳴叫聲——
外麵的動靜已經消失了,老爺子沒有再繼續掙紮,而是靜靜地躺在冷冰冰的石頭地上,看起來非常瘦小,而且非常無助。
安瀾心中有一部分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已經陷入最糟糕的境地了,而另一部分則咆哮著,要求她用理性思考,立刻采取行動。
此時此刻,安瀾和諾亞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憑借著多年來形成的默契,兩隻大鳥在無聲無息中用眼神完成了信息交換,諾亞快速朝落地門飛去,而她則留在原地好好地利用這台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