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到腳背。”
出去查探情況的姚老師回到三樓時說。
這是城市排水功能被擊穿導致內澇了, 可能海平麵本來就因為潮汛在頂點,所以水下不去,隻能堆積在市區裡越漲越高。
風的呼嘯聲也讓人著急。
超強台風還沒登陸就有這樣的威力, 等到它登陸正麵襲擊這座城市時也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副光景,電力供應會恢複嗎?江堤能撐住嗎?會不會引發洪水呢?要是被困住的時間太長, 彆說物資夠不夠用,牆麵和地板都要泡爛了。
在場的老師基本都是本地人, 從小到大經曆過的台風數不勝數, 早已習慣這種天象會帶來的負麵影響,心裡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雅芳奶奶倒是很樂觀。
“政府能看的肯定比我們能看到的多。”她安慰大家,“十幾年前都有坐著衝鋒舟來挨家挨戶送物資、協助撤離的救援隊呢,現在經濟更發達了, 怎麼也不能被水困死。”
這是大實話。
待在樓房裡的居民頂多就是被困得下不去一樓,如果有地下室,那麼地下室裡的東西全部都要打水漂,人身安全上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
反而是行走在外的和被困在低窪地的居民需要麵對城市內澇、海水倒灌帶來的危險,這會兒能行動起來的力量估計正在給他們提供幫助......
“總之離窗戶遠點。”雅芳奶奶補充道,又殷切地叮囑了幾句, 才揮揮手讓大家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緊閉門窗。
風刮得越來越響亮。
小熊老師最開始還坐得住, 隻是頻頻刷新台風論壇和台風吧的追風帖子, 觀察台風的動向和強度,等到鐘敲過九點,一刷新刷到一則說江水水位危險的實時快訊, 頓時如坐針氈。
咪子不知道人類為什麼著急,兀自在那裡用平板玩捉魚遊戲——其實就是專門設置的動態小魚屏保,隻要打開來就吸引貓貓的注意力,讓它蹲在屏幕邊上靜坐一整天。
可是這一天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天。
下午兩點, 從雲圖可以看見超強台風北側的旋臂被甩上了岸,帶來了一波聲勢浩大的降雨和地獄開門似的狂風。
安瀾小心翼翼地湊到窗戶邊上去張望了一下,發現曬場邊種植的大樹已經被吹成了四十五度角彎折的樣子,樹冠在狂風中無能為力地掙紮著,每分每秒都有折斷的樹枝和樹葉跟一浪又一浪的水汽一起被卷到半空。
遠處街道上撐著傘的行人全身力氣都被花在抓緊雨傘這件小事上,壓根看不到淩空飛來的樹枝,被擊中之後才反應過來,朝著最近的建築狂奔。
忽然,一根樹枝重重地砸到了窗戶上。
安瀾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頸毛都蓬開成花冠的模樣,猛地向後一退,旋即沿著桌子邊緣爬到地麵,乾脆躲進了桌子底下安全的空地裡。
諾亞這回沒有跟進來。
他從早上開始就站到了更高的衣櫃上,借著櫃子設計裝飾的阻擋來安全地觀察天象,全然沉浸在了大自然不可匹敵的偉力之中。而這份偉力不消多時就回應了渺小物種的注視——
“砰!”
“劈啪!”
一聲爆/炸般的巨響從樓下傳來,旋即是接二連三地碰撞和碎裂的聲音,是驟然變得更響亮、更尖銳、更撕心裂肺的風聲。
“天呐!”有人大聲說。
隔著一麵牆,安瀾聽到了隔壁房間“噔噔噔”的急促的腳步聲,聽到了門被拖拽開的“吱嘎”響動,而且不止一個。很快,走廊裡就傳來了在風中聽不太真切的對話聲。
等小熊老師穿好雨披打開門的時候,外麵已經站了六個人,年紀最小的姚老師也在,年紀最大的雅芳老師也在,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被應急燈一照更是顯得格外蒼白。
“玻璃破了。”雅芳奶奶說。
“我下去看看情況。”小熊老師立刻說道。
幾個年輕力壯的老師嚴詞拒絕了老太太也想跟著下樓這件事,相互檢查了一下雨披,又拿了點扳手、帆布和膠帶之類的工具,就關好門急匆匆地跑下了樓,隱沒進了風聲裡。
安瀾既不想出去添亂,也不敢站到窗邊上去挑戰玻璃的堅強程度,隻能繼續蹲在桌子下麵,連聲催促諾亞跟她一起站到更安全的地方來。
這回諾亞從善如流地采納了這個建議。
房間並不是完全密封的,窗戶的縫隙裡仍然有風在漏進來,門縫底下也有灰塵在不斷地被風揚起,無論他們站在哪裡都能感知到風的存在。
正如虎鯨對水流變化非常敏感一樣,鸚鵡對大氣擾動也非常敏感,安瀾直覺風力似乎還在不斷加強,二樓的窗玻璃被風卷起來的雜物擊碎可能隻是個開始。
果不其然。
才剛剛數過三百次心跳,樓下又傳來三聲“砰”的響動;又數過兩百次心跳,天花板上劇烈地一震,瓦片斷折崩塌的聲音從頂上一直傳染到邊緣,外頭地麵上一聲脆響,好像有什麼大東西直挺挺地拍進水裡了似的。
諾亞冒險爬上去看了看。
原來是架在樓頂的太陽能熱水器被風刮斷底座,整個滾落了下來。它的悲慘命運並沒有到此終結,都砸在水塘裡了,露出水麵的部分還在經受摧殘,結構一層層地被狂風剝離。
恰在這時,門開了。
穿著雨披的小熊老師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一邊走一邊擰襯衫,鞋子咯吱咯吱響,擰出來的水嘩啦嘩啦流,褲子上破了道大口子,巴掌大的布料翻在底下,看起來還有點潮。
“彆去了!”他回頭喊,“小姚,小朱,彆下去了,太危險了!要吹什麼就讓它吹吧,反正之前都收過一輪了!”
“我也這麼說!”姚老師也在喊。
他們下去之後估計沒碰到什麼好事,大概率也沒能成功把窗戶遮起來,反而被刮破了衣服,說不定還刮傷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