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冰坡上的安瀾有點懷疑鵝生。
慢慢地她也不出手搞事或者帶團打架了,專注於在彆人打架時看戲起哄,眼睜睜看著群架受害者的名單不斷增加......
最後增加到了異種動物身上。
首當其衝的就是兩腳獸。
冰麵擴大後加布裡埃爾、阿爾瑪和維克托三名攝影師就很少坐船了,他們把大本營安在最近的科考站裡,每天早上跋涉到亞成年帝企鵝常出沒的地方來拍攝企鵝社交日常,順便做做互動。
有時候攝影師團隊現時還會帶著科考隊員或者研究員,這種日子裡他們就不會和企鵝做互動,而是忙著調取拍攝記錄,把一些問題拿出來和對方分享討論。
這天上午也一樣。
四個人類穿著厚厚的防寒服坐在迷你營地邊上,加布裡埃爾正指著地圖和科考隊員討論附近的海冰變化,維克托在整理背包,阿爾瑪則捧著個裝滿熱水的保溫杯。
近處有兩隻帝企鵝在進行一對一決鬥,高高低低的尖叫聲撕裂了清晨還算安靜的空氣,很快引起了其他企鵝的連鎖反應。
阿爾瑪抬頭看了一眼,大概覺得這是企鵝群裡每天都在發生的正常“社交”,於是又把頭低了下去,邊喝水邊在筆記本上做記號,準備抓緊休息時間把細節檢查一遍。
一頁,兩頁,三頁......
“嘿!”
維克托忽然在邊上大叫。
其他三人被這一聲嚇得一激靈,放下手上的工作齊齊抬頭,不看還好,一看簡直是亡魂大冒。
隻見剛才還是單打獨鬥的場麵不知為何突然發展成了群架場麵,亞成年帝企鵝們鉚足了勁要證明自己的力量,個個都把脖子伸得老長,翅膀張得老開,恨不得從對手身上叨下一塊肉來。
其中一個小團體顯然已經落入了下風,它們被對手追得跌跌撞撞,竭儘全力保持平衡才避免了摔倒被壓製的命運,但是這樣一來它們就得不停地後退,根本無法堅守陣地。
退著退著,就退到了迷你營地邊緣,退向了......撐著攝像機的三角支架。
四個人類剛剛意識到會發生什麼事,還來不及反應,就瞠目結舌地看著三腳架被一隻瘋狂扇動鰭翅想要扇死對手的帝企鵝撞倒,連帶著上麵的攝像機一起可憐巴巴地躺倒在地。
距離最近的帝企鵝下一秒鐘就被掉落在地的攝影機絆了一跤,跟個掉到塑料盒裡的搖搖沾粉果凍一樣Q彈地和雪麵來了次親密接觸,尖嘴順著慣性插/入雪中,拔都拔不出來。
另一隻帝企鵝本想繞開,對手卻趁此機會往前一撞,直接給它撞倒下去。獲得勝利的選手還沒來得及高興,自己也絆倒在了撐開的三腳架上——“啪嘰!”
片刻功夫,場內就東倒西歪地躺了一片。
科考隊員:“噗。”
阿爾瑪沒注意保溫杯已經歪了,熱水不停地往地上流;維克托用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扶了扶太陽鏡;加布裡埃爾盯著被淹沒在最底下的攝像機,感覺自己眼前一黑。
帝企鵝們還不知道剛剛那一下燒掉了人類多少經費,正在就著摔倒的姿勢繼續纏鬥,翅膀撲騰得像在平地遊泳,好不容易有兩隻帝企鵝注意到它們和人類靠得有多近,卻也沒有絲毫驚慌的意思,反而還威懾地嘎嘎叫著,生怕兩腳獸會忽然插手拉偏架。
加布裡埃爾真想說自己根本不會拉偏架。
此時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這些帝企鵝統統抓起來送去做巴西烤肉,然後再把第一隻闖禍的家夥塞在屁/股底下當坐墊。
群架散場時迷你營地裡一片狼藉。
攝影三人組從來沒經曆過這種絕望,以至於接下來好幾天他們都沒出現在冰原上,不知道是待在南極站裡和科考隊員們喝酒感慨人生,還是在連夜含淚數錢準備購置新的攝影設備。
安瀾遠遠目睹了“悲劇”發生的全過程,這天晚上她和諾亞都沒吃下幾條小魚,笑都要笑飽了,甚至過幾月想起來都還會發笑。
半年時間讓帝企鵝大群把攝影團隊當成了一個自然界本身就存在的事物來對待,平時該怎麼樣就怎麼樣,隊伍行進時都不會刻意避開。
經過這一遭之後小企鵝們在活動時更加肆無忌憚,打著打著就會打到兩腳獸附近,偶爾還會把當天營地裡的東西拿來當遮蔽物,以至於有段時間攝影師都不願意互動了,一看到有企鵝靠近就想提桶跑路。
半年時間也讓安瀾和諾亞喜歡上了這個團隊。
野生動物攝影是需要愛意驅動的工作,要完整地製作一部紀錄片更是需要花費大量精力和時間,尤其當影片主題時講述同一隻——至少是同一批企鵝的成長故事的時候。
成長故事是非常難拍攝的題材。
大部分紀錄片會選用多個“演員”出演同一動物不同時期的形象,因為人類很難用數年乃至數十年去追蹤同一隻動物,也不是所有動物都有運氣活到壽終正寢。
上述導演至少是去實地拍攝了。
世界上還存在一種製作方,他們會把曾經拍過的素材反複多次使用,並且在每次使用時隨心所欲地拚接出不同的故事。
同一個鏡頭在某部影片裡被解讀成一種含義,在其他影片裡又被解讀成另一種含義,有時就連主角都會有變化。
安瀾自己就曾看見過一個打架鏡頭在兩部紀錄電影裡分彆被解說成“雌企鵝爭風吃醋”和“雄企鵝大打出手”的經典案例。
所以加布裡埃爾的團隊真的很了不起。
這群攝影師在這批小企鵝開始獨立生存時出現在它們身邊,中間出現過三人集體消失很長時間不出現的事,出現過隻有一人在拍攝的事,但他們都堅持了下來,一直追蹤著企鵝的行程,記錄著它們的成長。
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四年過去......黑芝麻小分隊長成了經驗豐富的大企鵝,也經受了不少損失,圓圓和滾滾再湊不成一對,胖胖、肥肥和團團也已經三缺一,安瀾鰭翅上留了傷疤,諾亞缺了一根腳趾,小團體邊上的兩腳獸卻始終如一。
終於有一天,這種生活迎來了一種質的轉變。
那是一號企鵝小群成員普遍長到四歲半的時候,夏天過去,冬日到來,這一年它們沒有像從前那樣留在捕食區繼續狩獵,而是在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的召喚下離開了海洋。
每隻帝企鵝都清晰地聽到了本能的聲音。
它們攀上剛剛開始形成的浮冰,走過還沒那麼結實的海麵,穿越超過二十公裡的原野,帶著風,帶著冰雪,同成千上萬隻同伴彙合在一起,首次踏上了出生時曾踩過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