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著去“欺負”彆人總比葬身在大火中強。
此時此刻再說些類似“就算他們活下來也沒有家”的話又有什麼用呢?
火焰會把一切都化作焦土,獵物群要不變成焦土的一部分,要不背井離鄉逃到數公裡乃至數十公裡外的地方,沒有食物,這片土地或許很多年都不會再有美洲豹棲息了。
仿佛意識到剛薩雷斯在沉思,桑德拉拍拍他的手臂,充滿樂觀地說道:“往好處想,伊休妲的兩個寶寶都養到一歲大了,要是火災發生在去年肯定就糟糕了。”
這倒是。
車內坐著的兩腳獸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兩隻小豹子能跑能跳能遊泳的,還是等到真·火燒屁/股才往水裡跳,所以紛紛為這句話點起頭來。
隨著汽車朝遠離雨林的方向越行越遠,無人機也沒法再在領地裡徘徊,林登讓彼得操縱它沿著河流南下,到第三個資源補充點和車隊會合。
當地政府在電話中承諾會派直升機和快艇來協助撤離,一行人抵達河岸時也的確有兩架飛機等在那裡,還有救援人員協助搬運物資,然而讓林登無比詫異的是——直到雨林完全脫離視野,他們都沒看到任何一架消防專用飛機。
火勢還在蔓延。
難道不應該趁著還能控製的時候儘快把它控製下來嗎?要是過火麵積進一步擴大,該有多少植被被損壞,有多少野生動物遭殃啊!
林登百思不得其解,隻能下意識地看向了桑德拉,後者衝他搖了搖頭,不願意在直升機上和他就這個問題說什麼話。
這天晚上在下榻酒店安頓下來後,她才在清吧裡與幾個同事說出了過去數年環保局內部的分歧,以及環保局與政界的分歧。
亞馬遜雨林無疑是南美最重要的自然資源點,這片麵積廣大的綠色地帶每年旱季都會發生大大小小的火災,今次發生的災害其實並不是孤例。
然而雨林火災的幕後真凶並不全是乾旱炎熱的天氣,大部分火災背後有雨林環境被破壞這個因素存在,一小部分火災甚至直接由人類活動引起。
亞馬遜的雨季是最適合乘船旅遊的季節,亞馬遜旱季是最適合進入雨林外圍“開墾荒地”的季節。
年複一年,不可計數的樹木被伐倒,一些地區從茂密雨林被推平成千裡平原,隻剩下少數幾棵大樹還留存著,用以“抵擋照向伐木或農耕小屋的陽光”,失去植被覆蓋的土地慢慢沙化,最後成為綠色中一塊難看的斑禿。
開荒前哨未熄滅的篝火、伐木工人拋下的煙頭......這些東西都可能成為大火的誘引,更糟糕的是,環保局曾報告過有農場主為了擁有更多“乾淨地皮”種植放牧,直接縱火焚燒雨林的邊緣地帶。
這些現象客觀存在,卻一直無人監管。
作為環保局的一員,桑德拉對此倍感無力。
誰都知道亞馬遜雨林對整個地球生態的重要性,誰都知道雨林被破壞了之後很長時間都沒法恢複過來,誰都知道野生動物完全擁有活下去的權利,至少不應當死於人為縱火。
然而——這些跟單獨一個國家的政客又有什麼關係呢?
當可能在人類中傳播的病毒出現時,當地政府封鎖雨林邊緣地帶比誰都快;而當火災蔓延時,他們卻表示自己“非常痛心”,並且會在這些雨林被燒毀之後支持農場主進去種植經濟作物。如果有什麼聲音譴責的話,就加大砝碼,從“非常痛心”變為“發自內心祈禱”。
“上帝要是的確存在,聽到了這種偽善言論,也得馬上指派一個天使過來把這些所謂的’信徒‘都劈死。”聽到這裡,彼得一個無神論者都忍不住拚命翻白眼。
這話說得辛辣。
一時間,大家都在看他。
然而就算是信仰很虔誠的剛薩雷斯和桑德拉都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桑德拉甚至拍了拍這位後輩的肩膀,還不太明顯地笑了一下。
林登是感觸最深刻的。
他在開始這個拍攝計劃時本打算做三到六集關於美洲豹一家生活細節的紀錄片,在拍攝的過程中,他意識到這片美洲豹生活著的土地還有更多故事可以展示,即使沒有刻意去找尋,一些頗具價值的鏡頭也被收錄到了錄像帶裡,成為可以被使用的資源。
或許將來他在剪輯美洲豹故事的同時還可以剪輯出一部和主線不同的紀錄片。對野生動物紀錄片導演來說,關注動物生存環境的背後的故事,本也是他們能夠做、樂意做、也應該做的工作。
不過首先——
攝影組得和主角們再度想見才行。
這天晚上林登做夢都夢到伊西穆卡娜帶著其他美洲豹在毆打河對岸的領主,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喝了一杯特濃美式咖啡,為自己錯過的精彩鏡頭留下了絕望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