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擔憂起來,但也不好拖慢群體的進度,便把心思先壓下來準備晚點再好好觀察。
走到河邊後綠孔雀們分散開來喝水,老父親還很奔放地沙地上拍打翅膀“清洗”羽毛,把灰塵揚得到處都是。其他家庭成員都下意識地躲開了,這隻狀態不佳的小孔雀卻毫無反應,站在原地被沙土撲了一臉。
看到這幅景象,兩隻雌孔雀也警惕了起來。
母親走過去看了看,腳爪扒拉著地上的泥土,似乎有些煩憂。小孔雀自己的母親更是急得不停在邊上打轉,每隔幾秒鐘就會拉長了聲音呼喚一次。小孔雀勉強打起精神來回應,但那鳴叫聲不比貓叫聲大多少,聽著很是不詳。
這天孔雀家族的活動量驟減,喝完水沒多久就撤回了半山腰,晚上也沒有再下往河邊,睡覺的睡覺,蹲守的蹲守,不想給生病的成員增加壓力。
第二天早上安瀾最早蘇醒,她都沒有飛下樹枝,隻是在舒展翅膀時順勢低頭一看,就看到了地麵上遍布著的水樣糞便。站在矮樹枝上的小孔雀明明都快拉脫水了,鳴叫的聲音反倒大了一些,很是詭異。
安瀾覺得兩腳獸應該會采取行動。
果不其然——
距離大樹最近的兩個補飼點裡食物都變了,在投放的飼料上增添了粉末狀的顆粒,雖然氣味被豆餅的氣味掩蓋,但光看樣子也知道是某種藥物。
她本來還想著是藥的話沒生病的綠孔雀是不是不能吃,但轉念一想,既然兩腳獸直接在所有飼料中放了藥物,肯定是有病治病、沒病預防的那種類型,就放心大膽地吃了飯。
效果......怎麼說呢?
其他孔雀沒吃出問題來,但生病的孔雀也沒好。
可能是病情有點嚴重、需要下猛藥才行,到第三天時小孔雀已經完全蔫巴了,連走動都不想走動,把長輩們嚇得羽毛都炸了。還是安瀾怕它一聲不吭地死在棲息地,又推又頂,逼著它往最近的鏡頭下麵走。
從清晨等到上午,全家大大小小的鳥都陪著一塊等,後來聽到山道上有動靜,雌孔雀們立刻發出警告訊號,示意整個家族朝更深的林地裡撤離,母親不斷發出長長的呼喚聲,但是安瀾打定主意要確認這隻小孔雀落入可靠的手中,因此隻是口頭回應,並沒有動作。
等到孔雀群離開後,救助隊果然來了。
上山的是一支由四個人組成的小隊,一個拎著醫療箱,一個提著救助籠,除了這兩個一看就是專業認識的隊員之外,還有一個年輕小夥和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護林員。
安瀾在這個世界裡其實幾乎沒怎麼見過護林員。
為了避免打攪生活在林區裡的珍稀鳥類和其他動物,這些專業人員好像都練出了一身“本能反應”,在小動物現身前就能察覺到它們的存在,有好幾次她明明聽到邊上有人,走過去時卻一無所獲。
現在有攝像頭輔助,研究員們足不出戶就能統計出一個區域裡綠孔雀的動向和成員結構變化,這些數據反饋給護林員後他們肯定會更神出鬼沒。
雖然見麵的機會不多,但安瀾有和護林員接觸並建立良好關係的習慣,也多次從這種習慣中獲益,所以她在關注治療進程的同時也在分心觀察對方。
這位護林員皮膚黝黑,頭上戴著綠色迷彩鴨舌帽,身上穿著同款的迷彩製服,背上背著個很大的軍用水壺,腳下蹬著的鞋有點開裂,前麵沾滿了泥土。
邊上站著的年輕人多半是同行,而且可能和他是一個少數民族的,一直在用安瀾聽不懂的語言和他對話。不過往往年輕人說十幾句老護林員才說一句,十分寡言少語,像是專心辦事的人。
救助隊員圍著小孔雀說了會兒話,期間還紮了針,但最後那位提醫藥箱的隊員一錘定音,還是把它裝進了蒙厚布的籠子裡。
安瀾半是放心半是悵然,她知道病情發展成這樣被人類帶走才是好事,但也知道按照孔雀生性膽小謹慎,被帶走後再想回歸家族,其他成員的反應很難預測,說不準這就是最後一麵了。
不管怎麼說,至少先活著吧。
活著,然後活得快樂,活得久長。
救助隊收拾東西準備下山,走之前那個年輕小夥沒忍住往安瀾站著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被老護林員警告般地拍了拍後背。這支隊伍來得快去得也快,人類克製著自己不接觸,安瀾也不強求,順著母親的呼喚聲就摸回了家。
彼時整個孔雀家族已經從河邊回到樹林裡了。
綠孔雀媽媽站在大石頭上,翅膀張開一半,脖子伸得很直。等到安瀾奔跑到它身邊,它才徹底放鬆下來,將長長的啼叫轉為柔和的低鳴。另一隻雌孔雀似乎也在呼喚,但它的呼喚注定得到回答。低落的情緒逐漸蔓延到其他孔雀身上,整個家族在接下來兩周時間都很消沉。
正月裡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約莫是天氣實在太冷,另一隻小孔雀也有點生病的跡象,這下可把成年綠孔雀們嚇得魂不附體,也沒工夫沉浸在悲傷當中了,一門心思照看它,直到它完全康複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