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脈是最寶貴的財富, 也是最沉重的枷鎖。
出生時的地位繼承、政治聯盟的擴張、王朝的延續......氏族生活的方方麵麵都和血脈脫不開關係,因此,這四隻幼崽對安瀾來說意義重大, 對整個壞女孩聯盟來說也意義重大。
重要的東西就得好好保護。
回到巢區後,壞女孩對幾名遊蕩在巢穴入口附近的氏族成員進行了不留情麵的暴力碾壓,安瀾除了吃飯幾乎全天候坐在伸手就能介入的地方, 就連最調皮的笨笨都穩重了許多。
三隻成年斑鬣狗這樣做其實也是出於無奈。
正常情況下聯盟成員對同伴幼崽的看護是有限度的,有些聯盟甚至不會回去照顧同伴的幼崽。它們的存在更多是為了確保幼獸衝突發展到搖人階段時己方不會無人可搖, 而不是為了越過母獸去插手幼崽之間的力量衡量。
可是當某個聯盟被統治者關注過、被政權競爭者算計過、和許許多多高位者有過恩怨的時候, 飽和式看護就顯的很有必要了, 畢竟誰都不想看到“意外”發生。
安瀾還多一點私心——
壞女孩和這些幼崽畢竟沒有血緣關係,假如能把四小隻順利養大、籠絡到麾下, 再將自身的戰力提上去, 她完全有可能在幾年後直接得到聯盟所有的政治財產。
這一套是徹徹底底的陽謀, 政治頭腦還不錯的壞女孩能明白, 對女兒有充分了解的母親也能明白,但兩名長輩都沒有點明, 隻是再看向她時帶了點意味深長。
斑鬣狗的平均年齡是十一歲, 野外最高紀錄為十九歲,圈養最高紀錄為四十一歲,預期壽命和社群等級直接掛鉤,雌性一般比雄性活得久。
壞女孩今年九歲了,巔峰期正在慢慢過去, 單打獨鬥能力下降後,對聯盟成員的依靠度就會上升,不可能在這時向最重要的成員發難;
母親比壞女孩還大四歲,又早早就押上了全部籌碼。它的前期投資已經帶來了加入聯盟、提高地位、獲取食物等等回報, 今後必定還有更多,又怎麼可能動搖心意呢?
兩個長輩都不管,安瀾就在母親和圓耳朵的洞穴中間安了家,開始了自己半是幸福半是痛苦的端水生涯,也因此看到了四小隻成長的全過程。
說實話——
斑鬣狗幼崽想要順利長大真是太難了。
在還沒有能力離開洞穴之前,它們會和自己的同胞競爭,以獲取更多來自母體的營養;走出洞穴之後,它們會和其他幼崽發生衝突,以確定自己在氏族當中的地位;進入長毛期,它們會在巢區之外遊蕩,以建立對草原、對獵物、對其他掠食者的正確認知......
安瀾現在回頭看自己長大的這三年半,竟覺得處處都是可能致死的深坑,全是憑著知識、經驗、長輩的看護和同伴的幫助才能僥幸度過,現在角色互換,由她來扮演保護者,那真是腦袋上的毛都快要被抓禿了。
就從同胞相殘說起吧。
兩窩幼崽,兩隻母獸,兩種看護方式。
母親一貫隻對抗“外部勢力”,不在意“內部爭鬥”,哪怕孩子們打得絨毛亂飛,打得血花四濺,它都隻會坐在邊上冷冷地評估,非到要命的時候堅決不出手。
圓耳朵就不同了,安瀾平均每天都要看到三次它直接介入幼崽衝突的畫麵,有時還會用身體把兩個孩子隔開,直到它們發現怎樣都打不到自家姐妹、慢慢冷靜下來為止。
安瀾自己更認可前麵這種方式,畢竟這樣做可以讓幼崽以最快速度意識到“等級”和“強弱”這兩個在氏族生活中最為重要的概念,但她也不會越俎代庖替母獸去管教它們的幼崽——她能提供的隻有保護,保護,和更多的保護。
巢區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黑鬃斑鬣狗可以通過高頻介入製止成年斑鬣狗的殺幼行為,但它無法也不可能去阻止幼崽之間的力量衡量,再加上今年雨季實施繁衍計劃的雌獸特彆多,幼獸衝突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安瀾自己就曾經在打盹時嗅到過猛烈的血腥味。
當時事情鬨得很大,一共有八隻成年斑鬣狗被卷進戰鬥當中,最後拋下了兩隻幼崽的屍體,空地被打得一片狼藉。外出進食的女王一回家就看到這種場麵,氣得大發雷霆,把所有參與者和因為看熱鬨靠得太近的觀眾都揍了一通。
可憐其中一隻母獸失去了幼崽還要挨打,它先是哀聲叫著逃出了老遠,後來一瘸一拐地尋回來,在幼崽的屍體邊上低下腦袋,鼻子不停抽動,旋即試探性地拱了一拱。
片刻之後,似乎是意識到對方再也不會醒來了,這隻母獸又哀叫一聲,竟然張開大口,咬向了幼崽的脊背。撕扯過幾輪之後,它把不再完整、皮毛也被打濕的屍體重新拋回地麵,自己站起來轉了兩圈,隨後又坐下來,露出了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