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做出反應的是站位最靠外的詹妮特,其他成年母象受到它的影響,都做出了左右張望、身體微微前傾的姿態,看護員們更是寸步不離地守在了小象身邊,像堵城牆一樣,有那麼一會兒,安瀾根本看不到族人們都在張望些什麼——
但她也不需要能看到。
她不是看到,而是聽到了事態的發展:
兩群斑鬣狗正在遠處的平原上對峙,時不時還有更多成員加入其中,站在外圍放哨的雌獸肯定是看到了有大象經過,不斷在發出巨獸警報,那聲音於嘈雜的爭吵聲和威脅聲中顯得格外突出,但並不比隨後一個沉穩的呼叫聲更引人注意。
呼叫聲來自某個氏族的女王。
很顯然,它正要求氏族成員保持克製,收攏隊形,在這個外有強敵不斷進犯獵場的時刻,不要再去招惹大象,而是要拱衛到它的身邊來。
在場的斑鬣狗數量一定很多,因為卡拉在看清楚情況後連停都沒停就催促家族加快速度,聲音裡還帶著焦急。
安瀾這會兒雖然因為沒有得到足夠的食物而有些頭暈眼花,但也不由得對眼下這種狀況產生了慶幸之意,也虧得象群幾乎全員在場,要不然一頭撞進領地衝突裡,怎麼著也得脫層皮。
卡拉似乎也聯想到了小象們的“頑皮”行徑,因為還要帶著家族趕路,它不好隨時走到隊伍中段來,但卻時不時扭頭投來好奇的目光。
人們總是說大象的眼睛會說話,而此時此刻,安瀾看著外婆的眼睛,總覺得自己看到的是某種詼諧的感慨:這頭小象......好像老是莫名其妙避開一些攔路的災禍。
是運氣特彆好的緣故吧?
怎麼想都隻有這種說法可以解釋吧?
更巧的是,就在阿達尼亞流乾乳汁後短短半天時間,象群正好走到了遷徙途中的一個補給點上,因為出發的時間太晚,卡拉本以為這個水源肯定已經乾涸了,但情況卻好像和它想的恰恰相反——
真是奇了!
安瀾自己還沒成長到能和長輩們一樣隨心解讀氣候奧秘的年歲,但整個象群行走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起來,一路走出數公裡,她才遠遠看到荒野中一個反著光的亮色小點。
這個小點是真的就一個“小”點。
走到近處,安瀾發現它甚至不比一個籃球場大,讓小象整個身體進到水裡去泡泡都費勁,更彆說讓成年大象進去降溫。而且水源地並不是非洲象的獨有場所,除了象群,這裡還有斑馬、角馬、羚羊,以及虎視眈眈的掠食者們。
為了保護小象,母象們一開始把隊伍收得很緊,可就算是它們也無法抵擋水的誘惑,隨著越來越多大象下到水塘當中,安瀾也從隊伍中心慢慢掉到了外側,由母親和看護員陪伴著。
好在在場沒有掠食者敢當麵來捋虎須。就算是距離最近的一頭花豹也隻是緊盯著正在喝水的老年斑馬,尾巴尖甩過來又甩過去。
鑒於上一世有著太多太多和花豹相處的經驗,當這頭大貓短促地動了一動時,安瀾一眼就看出它馬上就要“手賤”了,當即朝著側麵閃躲,正正閃過了斑馬踹向騷擾者的那一個飛踢。
在泥地裡活動還是挺考驗平衡性的,她自己沒意識到,那一個閃避看起來簡直像是因為踉蹌而躲過了蹄子一樣,頗具戲劇效果,就連脾氣不太好的阿倫西亞都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自那以後,卡拉打量她的時間就更多了。
外婆頻繁的沉吟讓安瀾有了點不同的想法,恍惚間,她意識到自己在成為族長這個實現日遙遙無期的目標之外,似乎還有一條路可走。
智力較高、社會性較強的動物在遇到難以確定該怎麼做的情形時,總是會把希望寄托在兩類個體身上——最有權威的那一個,以及總是能誤打誤撞找到出路的那一個。
前一種情況中,安瀾的年齡是個巨大阻礙;後一種情況中,她的年齡反倒是有利的了。
在無關重大事項的場合裡,整個象群都是圍繞著年幼者而不是年長者活動的,稍加管束之餘,成年母象們都很願意讓小象們像衛星一樣繞著大群活動,有時甚至會為了它們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改變大群的既定行程。
安瀾有足夠多的時間去用經驗和智慧證明自己。
在成為“大前輩”之前,她可以先成為卡拉家族的“幸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