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現在想想還能回憶起當時的畫麵是多麼“美麗”,不過那兩頭小公象沒能“戰鬥”多久——饑腸轆轆的萊婭一看到奶瓶就跑了過去,安瀾習慣性地跟上去給自家小孩開道,並字麵意義上地從兩頭正在糾纏的公象中間撞開了一條通道。
雖然是用年齡作弊得來的武力值,但也確確實實是武力值,從那以後,“同期生”們再和她接觸時都帶著點小動物本能般的瑟縮,脾氣也都隨之收斂,至少不會再在圈舍裡橫衝直撞。
萊婭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安瀾因此有了更多時間去和其他小象進行交流,並從它們身上發現了一個共同的“弱點”——肢體接觸。
人類在情緒激動時可以通過肢體接觸得到安慰,大象其實也可以,這種接觸可以是並排站著,可以是撫摸,可以是搭鼻子,可以是輕輕的踢踩,也可以是把象牙不帶攻擊性地放進對方的嘴裡。
以上所有種類安瀾都在卡拉象群裡見過:阿梅利亞總是會用撫摸穩定幼崽的情緒,阿倫西亞更多地會用前肢踢踩,母親阿達尼亞則很少做這種事,偶爾一次想去安撫侄女尼亞特,結果因為過於毛手毛腳,險些把象牙直接捅進人家的嘴裡。
同期五頭小象在自己出生的家族裡時一定都受儘了寵愛,但在被捕捉、被轉賣之後,它們能依靠的隻有自己,頂多有個偶爾能見麵的鄰居——並不是每戶人家都買得起也真的會買兩頭小象。
當安瀾第一次對它們做出野象中相當常見的“社交動作”時,似乎是被喚醒了什麼回憶,這些小象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卡頓”;當她在關係拉近後第一次對它們做安撫動作時,就連脾氣最壞的小公象塔姆都沉默地接受了她的靠近。
於是這種安撫就變成了常態,特彆是在合籠後。
安瀾得到了與擼貓擼狗同樣的樂趣,小象們得到了情緒得到撫慰的樂趣,工作人員們得到了近距離觀賞非洲象幼崽貼貼的樂趣,基普加各夫婦得到了見證新家族漫漫建立的樂趣,唯一受到傷害的大概隻有常駐瓦哈裡的獸醫——
因為臨時動物園環境不佳,還因為接連經曆了兩次轉運,六頭小象身上多多少少都有點毛病,以前他隻需要走進圈籠,再走出圈籠,現在卻還多了一道程序,用工作人員的話來說,就像“拆開兩根斷電時正好肩並肩躺著的冰糕”。
可失恃小象畢竟是失恃小象,即使有了年紀不怎麼像長輩的“臨時長輩”的安撫,孤獨感消退了不少,情緒也穩定了不少,總歸還有爆發的時候。
再怎麼適應人類世界的生活方式,再怎麼習慣了柵欄、鐵網、奶瓶和保育員的存在,那段鮮血淋漓的記憶也隻是被掩埋了,並不是被遺忘了,它還刻在它們的腦海深處,時不時就會被觸發,被拉扯,產生難以忍受的劇痛,導致應激反應。
對人類和小象來說,這種應激都是最危險的。
下車第周,有雇員帶來了一把短弓,來的時候臉色還特彆難看,手裡不斷比劃著,大概是在和同事說營地到附近小鎮的路上不安全,竟然有盜獵者的武器被丟棄在路邊的高草叢裡。
當時沒有發生任何問題,合並圈籠裡的六頭小象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安瀾在檢查萊婭的腳掌,塔姆和另外一頭小公象阿拉法特在玩拔河,小母象阿麗耶和阿蒂拉則是站在水槽邊上喝水。
從任何一個角度分析,安瀾和工作人員都沒可能想到玩拔河玩得正高興的塔姆會把他拿著短弓的畫麵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還一路記到了半天後輪到他過來喂食的時候,然後才驟然發難。
兩歲大的公象沉得像頭小牛,全力往前一衝,直接就把舉著奶瓶的工作人員撞得朝柵欄倒去,差點就把他結結實實地頂在了柵欄上,還好當時圈舍裡還站著其他五個工作人員,一看情況不妙,他們立刻采取行動,一邊隔開小象,一邊退向籠門,這才避免了某些悲劇的發生。
這件事要是發生在某些富豪家中,大約結局是飼養員被換掉,但是這件事發生在瓦哈裡營地,在塔姆發狂後,工作人員並沒有把它隔開,而是先輪流靠近柵欄,再更換自己的穿著,最後調取監控,多次比對,得出了原來是短弓害人的結論。
塔姆的家人很可能是被毒/箭射/殺的,在射/殺現場很可能也拋下了一把短弓,所以它才會把這個武器和傷害、和仇恨聯係在一起。
基普加各夫婦再次行動起來,給老朋友們發去了更多郵件,但可惜的是,這一次確實有某個南非營地提供了對得上的DNA樣本,卻也隨信附上了“這個家族已經不在”的通知。收到郵件後,整個瓦哈裡營地都沉浸在了悲傷當中,安瀾也有些唏噓,還有些感同身受的心驚。
不過很快,這點低落就被一件好事抹去了。
四天後的一個清晨,安瀾於大象頻道裡捕捉到了一個異常的“波頻”。
在不斷淌過腳掌的無形暗河裡,那隻是一個小小的起伏,一道微不可查的震動,但正如人類總能認出樓道裡愛人歸家時的腳步聲一樣,她立刻就認出了這個熟悉的聲音。
是諾亞。
諾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