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想要提及“如果讚塔堅定一點,那麼接下來每隔七八年它都能讓你頭痛一次”,還有點想說說“瓦哈裡和達拉加的最高傑作”、“長牙象的複興樂園”之類的俏皮話,但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很快就按下了用玩笑緩解氣氛的衝動。
比起那個......倒不如做點實在的主線任務。
的確有一件他能操心、也應該操心的事——
公象群體的獨立進程。
亞賈伊拉和讚塔完成交/配,意味著新生兒已經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話,二代象群即將進入集體撫養幼崽的新階段,沒輕沒重、可能對幼崽造成威脅的年輕公象到那時將不再受到歡迎。
留給它們的時間隻有兩年,甚至不足兩年。
諾亞是公象群體的黏合劑、調解員,也是目前這個群體中最像首領的存在,但他卻注定無法扮演像安瀾那樣的引導角色,客觀的理由是:二代象群曾經接觸過、現在還在接觸許多象群,但大公象們卻總是隱沒在濕地深處,沒有接觸,沒有觀察,要到哪裡去偷師它們的智慧呢?
仔細想想,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前輩”。
在求偶戰爭漸漸走向尾聲的時候,越來越多落敗公象退出核心戰圈、被驅逐到遠離二代象群的地方,它們在這座島上散漫地活動,既是在等待走大運的單身漢,也是在調整心情、重振旗鼓。
比起前幾天的殺氣騰騰,此時此刻的它們顯得格外憊懶,哪怕偶爾發生衝突、對峙,似乎也隻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尊嚴完好無損,而不是要和對方爭個你死我活,用傷疤來證明自己血統的強大。
憊懶意味著相對“和善”,意味著靠近的可能。
因此,在用嗡鳴聲安撫伴侶的同時,諾亞其實是在繞路朝著象群本體所在的區域前進,帶著那五頭總算脫離了異常狀態的亞成年公象。
於樹林裡,他們遇到了一群正在休整的雄性(從象群構成來看是率先抵達尼格米島的那群),絕大多數個體在懶洋洋地卷著樹葉,而那頭四十歲左右的首領公象則在無花果樹下安靜地乘涼。
它的皮膚上散布著無數皺褶,在那些皺褶之上還有深深淺淺的傷疤,和傷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對崩損程度極低的象牙,諾亞發現自己在有理有據地想象它曾經的對手們都經曆過些什麼。
察覺到響動,首領公象威嚴地投來一眼。
哈米西被這一眼驚得後退了半步,賈希姆則是和諾亞一起拉住了又有點蠢蠢欲動的塔姆和阿拉法特,但首領公象的視線並沒有落在它們身上,而是飛快地劃過亞成年群體,轉向了側麵的樹林。
在那裡,出現了兩頭落單的成年公象。
咆哮聲頃刻響起,還沒等快速撤離的亞成年們站穩腳跟,首領公象就像暴風般衝到了攪擾者身邊,宛如從遠古走來的大力神。它們在過去的求偶戰爭中一定存在過什麼衝突,而且取得了一邊倒的戰果——甚至沒有進行任何掙紮,攪擾者就退向了樹林深處,口中發出懊喪的聲響。
這壓倒性的場麵讓諾亞忍不住咋舌。
他的感慨一定是傳到了正確的耳朵裡,半晌,遠處就傳來了回音——伴侶又在說她小時候曾經從大公象的激烈衝突中受益的故事,並真誠建議他最好也從中偷學個一招半式,“儘管在可以預見的數十年裡應該派不上太大用場”。
這是......非常正確的。
再一次地,諾亞愉悅地眨了眨眼睛。
他確信伴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圖,預見了事態的走向,即使他還未把這個主意宣之於口,但話說回來,在過去的數百年裡,又有哪次不是呢?
亞成年們敬畏地看著大公象之間的互動,在首領公象身上,它們看到了不被質疑的權威,看到了繁衍的機遇,看到了強大,看到了征服。
如果自然之神眷顧,將來某天,等它們離開二代象群,也會走上同樣的路,這是符合自然規律的生活方式——但不是諾亞會選擇的生活方式。
在廣袤無垠的奧卡萬戈三角洲裡穿行,通過象歌傳達思念,聽起來似乎有些浪漫,可遙遙相對的牽掛,又怎麼比得上吵吵鬨鬨的相愛呢?
他們是漫無止境的命運輪回當中兩艘並排駛過的輕快的船,隻要接近就能驅散盤亙而來的動搖的迷霧。
所以不,他注定無法扮演像安瀾那樣的引導角色,主觀的理由是:他的“責任心”不足以支撐他主動走上一條分彆的路。
這個決定是在一次又一次孤獨的等待中不言而明的。
他現在該做的是——想辦法為兄長們找一個合格的“保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