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的情緒也是其他調查員此刻的情緒。
大規模的非洲象死亡事件並不是第一次發生,光在三角洲,就有過大範圍投/毒,有過炭疽病毒流行,有過極端嚴苛的旱季......但這一次,無論調查員們怎麼挖掘,答案都不肯浮出水麵。
更糟糕的是還有人在渾水摸魚。
一天下午,基索接到了一個電話。
“......我們在布隆營地東四公裡發現了四頭死象,你猜怎麼的?那是一個水塘,水塘邊上還有死在那的花豹......魚都翻了肚皮......我做了一個快速檢查,氰/化/物中/毒,毋庸置疑......”
駐紮在東南方的同事語氣低落,宛如報喪,聽到這樣的話,基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它們的牙還是完好的?”他立刻詢問。
“千真萬確。”對方回答。
這是一個太壞、太壞的信號——
最先被發現的死象遺骸裡並沒有檢測出來幾種常被用在野象捕殺上的毒/藥,現在忽然有了被毒/死的個體,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犯罪分子希望幾宗獨立的死亡事件可以被隱藏在大規模的死亡事件當中,讓調查組略過他們的謀殺行徑。
當每天都有直升機從濕地上空飛越、每周都有新聞報道在網絡上出現時,隻要有心關注,不難發現奧卡萬戈三角洲的非洲象正在遭受災難,從而鬼鬼祟祟地進場......如果不是出於鋸走象牙販賣的目的,而是出於報複人象矛盾或謀殺動物取樂的目的,當局也的確很難鎖定目標,隻能從販售有關毒/素的野生動物交易黑/市入手調查。
這通電話把基索氣得七竅生煙。
為了儘快查出問題,他工作得更加勤勉,然而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想要渾水摸魚的人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多,尤其在一則報道過後,開始不斷有受到“啟發”,不斷有人製造類似的事件。
就好像嫌情況還不夠複雜似的,一個消息的到來更是讓調查員和協助者們從滿懷希望變得憂心忡忡——
調查啟動後的第二個月,有關部門忽然宣布:他們將會竭儘全力確保在這次危機中所有非洲象的遺骸不受偷獵者“破壞”。換句話說,為了防止它們被偷獵者鋸掉象牙,當局會率先出手。
這個行為本來還沒那麼容易指摘——象牙被當局取走保管總比被偷獵者拿去黑/市上牟利要強——可在已經知道有人渾水摸魚的時候,在死亡數字如此龐大的時候,在沒有說明具體怎麼操作的時候,人們難免會有些聯想。
非洲許多國家都啟動了象牙保管計劃,從非法交易中繳獲象牙,也從不正常死去的大象身上批量回收象牙,這些象牙多數會被集中焚毀。
反觀當局,當局怎麼做呢?
野象保護者們記得清清楚楚,當局曾經明確拒絕過對現在保管著的巨量象牙進行焚燒處理,原因是“精良保管的動物製品可以向人們展示這些動物的價值,從而讓人們明白保護動物的重要性,焚燒象牙會讓人們認為非洲象沒有價值。”
即使全世界都在呼籲禁絕象牙交易,他們還在積極尋求“合法象牙”交易的可能,黑市上也是總會有“難以確定來源”的象牙。
在無數疑案麵前,人們很難不去懷疑。
露皮塔就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安。
“這毫無道理可言!”她在會議中大發雷霆,“我們怎麼確定到底有多少頭死象,又怎麼確定所有這些大象的象牙都被回收了,並且是被回收到了‘正確’的地方?從上到下大大小小多少人,誰能保證沒有一個會抬抬手去中飽私囊?”
“想想我們救助過的那些孤兒小象吧,為什麼偷獵者總是來得那麼精準,撤退得那麼及時,就連活體都能穿過重重關卡被運上船?”
她的質問懸在空中,得不到回答。
與會者都沉著臉,甚至撐著腦袋,顯得相當為難,基索則說出了足以讓任何一個野象保護者脊背發涼、徹夜難眠的話:“老朋友......要的不就是‘不能確定’嗎?”
在座諸位誰又有能量去推倒蛀木、刨根問底呢?
就在這個瞬間,露皮塔忽然無比慶幸二代象群和卡拉象群都回到了營地附近——
至少它們能從這次的天災和人禍當中幸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