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一個平凡的清晨, 象群去往河邊喝水。
剛下過幾場雨,天空被雨水洗得碧藍,沿途大樹上站著一隻非洲魚鷹, 當象群走過時,它恰巧選定了狩獵目標, 騰起掠向水麵, 於是那振動著翅膀的矯健身影就完美地融入了天空裡。
安瀾駐足觀賞了一會兒這隻大鳥身上漂亮的黑色、白色與紅棕色,小象們卻急著去淺水處嬉戲,連連用腦袋輕撞她的後腿。
賈思路現在自認為是大孩子了, 根本“不屑於”掏路上的狐獴洞, 象群一抵達水源地, 它就跑到岸邊去吸水吐水, 跟個拿著吸管玩飲料的孩子似的。葦草叢裡的小魚不知道橫禍正在飛來, 一眨眼就被泡泡漩渦卷得暈頭轉向。
瓦納福克看姐姐玩水玩出了新花樣, 也想加入, 可腿還沒邁幾步, 就被泥灘邊上三隻為糞球打成一團的蜣螂吸引了注意力, 怎麼都挪不動道了。
孩子們玩自己的, 成年象們也在忙自己的。
河灣裡的蓮花最近開得很好,不少大象都喜歡在太陽沒那麼曬的時候涉水轉悠一圈,拔點根莖來甜嘴。借著它們喝水、覓食的機會,安瀾正可以好好觀察觀察逗留在尼格米島的流浪者群體。
此類母象一共有七頭,其中兩頭似乎從前屬於一個家族, 嗅著氣味相近,平時也一直同進同出,存在血緣關係的可能性非常大;另外五頭就沒這麼好的運氣,總是孑然一身、踽踽獨行。
最早被安瀾排除掉的是姐妹花。
小團體不容易產生歸屬感, 環境越是陌生,它們就會把彼此抓得越緊,成為對方一切行動的最高優先級。即使二代象群對它們敞開懷抱、敞開心扉,它們也很難做到沒有隔閡地融入。
在斑鬣狗氏族裡,她還不用考慮那麼多。
氏族在乎的是加入,而不是融入——隻要新來者能夠明確自己的定位,服從高位成員,在狩獵和戰鬥中有力出力,關係好不好根本不重要。倒不如說,政治聯盟的存在本身就決定了各派係成員的關係最多也就隻能達到友好的地步。
但是象群......象群就不行。
象群是以血緣關係為基礎、以家族為形式活動的群體,而不是由政治聯盟組成的等級森嚴的王朝,新成員能否與舊成員建立感情紐帶是至關重要的一環,既影響到它們自己的心理健康,也關係到它們會否不遺餘力地去保護更弱小的族人。
因此,儘管安瀾還挺喜歡這對除了憂鬱沒其他毛病的姐妹花,為了長遠的利益考慮,她也隻能把它們劃掉,祈願剩下五頭母象中會有優質選項。
將仇恨轉化為攻擊欲、無法控製脾氣的,優先排除——不僅要排除,還應當最大限度地把它趕出二代象群的活動範圍。
安瀾把這項任務交給了亞賈伊拉、讚塔和阿蒂拉,嚴令它們輪流放哨,一旦發現這頭母象的蹤跡,就要采取強硬措施,逼迫它退出可能危害到小象生命安全的區域,不管是不是在水源地邊。
一直躲在樹林裡陰惻惻地注視著幼崽的,不用多說,第二個排除——她可沒忘記自己小時候就差點成為這類母象的腳下亡魂,要不是長輩們介入及時,成年大象們光靠推搡都能把她擠死。
因為瘋子的行為模式很難預測,需要更強的觀察力、決斷力乃至戰鬥力,安瀾就把這項任務挪給了諾亞,交代他務必不能讓這頭母象接近。
而精神狀態相對低落、看起來恍若遊魂的,或者是創傷後遺症嚴重、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反應過激的,暫時被她排進了“留待觀察”的隊列——假如實在沒得選,也不是不能想辦法磨一磨、做一點適應訓練,說不定緩過來之後又是兩頭好象。
不過......要是有offer能實打實地發出去,被放進waiting list上的申請人也隻得排著隊了。還彆說:在這五頭母象中,真有一個更好的選擇。
第五頭母象是在雨季中期來到尼格米島的。
安瀾還記得它在樹林邊緣現身的那天,那極為優越的體型,那飽經風霜的姿態,那從中部斷折、切麵側還有裂痕的象牙,那遍布傷疤的軀體,在被納入視野的第一瞬間,就讓她給這頭母象貼上了一個“好戰”、“仿若阿倫西亞”的標簽。
時候諾亞告訴安瀾,當時他也想起了母親海莉。
那頭兩枚象牙都不複存在、有一枚還斷得跟這頭母象相差無幾的年長者在散養區混得風生水起,據說它現在有了一位處得像歡喜冤家一樣的新鄰居,雖然每天一碰麵就要跟人家吵架,但要是保育員把鄰居遷走隔開了,它第二天一定會鬨得更加厲害,還會用拒絕食物的方式來表達抗議。
當然了——這是他們倆的第一印象。
等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安瀾和諾亞都必須承認:這頭母象既不像阿倫西亞那樣好戰,也不像海莉那樣隨性,事實上,它行動起來相當一板一眼,甚至可以說是乏味、沉悶,對萬事萬物的反應都能和小象啟蒙時長輩們的諄諄教導對上,放在人類世界裡絕對可以被叫一聲“老古板”。
這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