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們也不行啊。”趙康意躊躇,摸摸自己的腦袋,為難道:“兄弟,你們的生意,難不難啊。”
“不難,正經買賣啊,我正缺少些護衛,這樣啊,我給寫信舉薦入軍,想要做買賣的去酒樓,想到掙軍功的回家有麵子的就入軍。再不成去京城開間武館,好過刀口舔血。你看怎麼樣?”裴琛笑意深深,拍了拍趙康意的肩膀,“兄弟,你們這樣的行當已得罪不少人了,你們刺殺過公主,早晚會被人一鍋端。”
“公主?”趙康意麵露難色,“我們拿錢辦事,不管對方是誰。”
“趕緊離開這個行當,我有門路給你們,你若是覺得不妥當就當我沒有說。我今日要走了,你若想通就去京城尋我。”裴琛陪著胸脯保證,“你放心,我在京城有些門路,不會讓你吃虧的。”
“兄弟對我這麼妥帖,反顯得我畏畏縮縮。等我大當家回來了,我們商議一番,再給你答複。”趙康意不敢私自做主,“你放心,我給你二十個兄弟,他們功夫都是極好的。”
“好,我會付月錢的,不會虧待他們。”裴琛說道。
兩人一拍即合,午後吃了踐行飯,趙康意親自將裴琛送出杭城,二十個漢子以元辰為首悉數跟著她們離開。
元辰是裴琛挑出來的,她知曉此人力氣驚人,可舉得起千斤鼎,可惜太過耿直被裴銘暗殺。
元辰初入行伍,顯得有些拘束,斷情與之同行。元辰厚著臉皮打聽月錢一事,斷情說道:“五兩銀子。”
“這麼多,我一年都沒有這麼多,姐姐莫要騙我。”元辰緊緊勒住韁繩,下意識就樂得從馬上跳了起來。
馬車內的溧陽不知元辰的身份,裴琛解釋:“這個姑娘可舉鼎,又是女子,日後跟著你,我也放心。”
“是個姑娘啊。”溧陽驚訝,掀開車簾朝後看了一眼,對方皮膚黢黑,眼睛格外大,一襲粗布短衫也不覺得身子矮小。
裴琛點頭,“她的性子耿直,認你為主就不會變心的。我聽過她的名聲,這才要了她。不然你以為我辛苦花費這麼多心思是為了什麼,倘若趙康意願意入京,我便將他們收入步軍。”
“倒也不錯,你想的周全。”溧陽輕歎,“未曾想到你會想的這麼多。”顯得她極為淺薄。
裴銘能夠成事並非一人之功,他善於招攬人心,江湖上不少人願意為之驅使,一人之力單薄,十人百人之力可挽狂瀾。
她看著裴琛,總覺得有些古怪,問道:“你怎麼想起來收服他們?”
“你想想旁人能用他們殺我們,我們為何不能招攬呢,人心都是相互的。”裴琛隨意找了借口,總不好說自己來自十多年後,自己洞悉叛國賊裴銘的過往,正在一一擊破。
說出來,殿下會將她當作妖孽的。
溧陽點點頭。
馬車漸漸駛離杭城,城門漸漸地成了小小的陰影,元辰坐於馬上口中嘀咕著:“一月五兩,兩月就是十兩,十個月就是五十兩銀子,一年就是六十兩,天呐,我要發財了。”
一旁的斷情:“……”這個少年有些毛病在身上。
離開杭城,漸漸地駛入官道上,一行人有些招眼,行人不時停下來路過多看一眼,元辰都會懟回去:“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好看的郎君嗎?”
“你的眼睛管不住,需要我來管嗎?”
“你的眼睛還要不要了,我來替你剜了它。”
杭城距離京城幾百裡地,出了杭城便是官道,二十裡地的官道之後便是橫山。官道環繞著橫山而建,山腳下依稀可見道馬車行走痕跡,斷情環顧四周後,裴琛下馬車研究車軲轆軋過的痕跡。
突然間,車軲轆的痕跡就斷了,她與斷情對視一眼,斷情在斷痕之處左右細看,前往山林間走去。
元辰則從相反的方向去尋,兩人一路進山。
約莫一盞茶時間後,元辰大叫一聲,裴琛立即朝著元辰的方向趕去。
山林裡有一輛馬車,車軲轆壞了,車身由樹葉掩蓋,若不仔細去找,壓根看不見。元辰將樹葉撥走,露出原本的車身,裴琛上前,瞧見了餘杭顧家的徽記。
每個世家大族都會有自己特殊的標誌,而顧家的徽記則是太後後來改過的,小小的‘G’字模樣,其他家族壓根不會仿造,也仿造不出來的。
裴琛用手摸著徽記,元辰小小聲的問:“主子,哪裡不對嗎?”
“這是我顧家的徽記。”裴琛說道。
元辰咦了一聲:“原來您姓顧啊。”
“不,家母姓顧,這是我舅家的徽記。”裴琛直起身子,環顧四周,草木蔥翠,遮天蔽日,輕易不會有人發現此處的。
兩人合力將樹葉都清掃下來,裴琛爬上馬車翻找,元辰在外守著,不等裴琛出來,斷情已趕了過來,同樣,也看到了顧家的徽記。
裴琛在車內的暗櫃中發現幾本書籍,上麵有顧朝諳的筆跡,不僅有書,還有顧朝諳換洗的衣裳,其中有一件衣裳是在京城內穿過的,也就證明馬車是顧照諳的。
顧照諳離開京城後回餘杭從杭城路過,不知有沒有進杭城。
裴琛將書和衣裳都帶了出來,元辰湊了過來,眸中笑意清淺,“您這是尋到寶貝了?”
“沒有尋到寶貝,你們有接到在附近動手的任務嗎?”裴琛將東西遞給斷情,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向元辰,“你不清楚嗎?”
“不清楚,我們隻接任務,不問其他人的任務。”元辰搖搖頭,心中發怵,若真是他們的人動手,梁子可就結下了。
她仔細想了想,依舊毫無頭緒,“我派人去門裡問一問?”
“去問問,倘若人還活著就放了。”裴琛睨她一眼,轉身朝官道上走去。
元辰巴巴地跟,臉上似塗了一臉鍋灰似乎,她緊急跟了上去,“主子,您有什麼想法嗎?”
“沒有。”裴琛搖首。
三人回到官道上,林中氣息冰冷,樹葉輕曳,似有暗風湧動,裴琛深深吸了一口氣,耳朵微動,定在了原地上。
官道上行人多,可她們停留了半個多時辰竟沒有看到一人,裴琛朝前朝後各看了一眼,臉色微變,吩咐斷情:“找個地方躲藏起來。”
斷情不解,“您覺得有埋伏?”
“半個多時辰你可看到一個人?”裴琛心中敲著鼓,裴銘逃在外,至今尋不到蹤跡。他在暗,自己在明,若是碰上了,自己多半會吃虧。
不如找個地方躲避一二,看看官道上究竟有什麼名堂。
她走到馬車前敲敲馬車,溧陽探首,“怎麼了?”
“山裡風景大好,我們下來走走,可好?”裴琛站在車下,長身玉立,皮膚白皙,清秀的麵容上浮現幾分稚氣。
溧陽疑惑,但沒有多問,選擇下馬,吩咐婢女將馬車裡的吃食都一並帶下來。
一輛馬車就空了出來,元辰帶來的兄弟都是善於埋伏的,元辰一聲令下,都藏於暗處。
裴琛與溧陽往斷情之前的方向去了,婢女們跟隨在後,尋了一山腰之處,眾人停了下來。
午時已過,夕陽西下,眾人還沒吃午膳,溧陽讓人將帶出來的乾糧分一分,自己同裴琛同吃一塊餅。
昨夜睡得不好,裴琛眼下一片烏青,麵色不豫,溧陽察覺不對,追問了幾句。
裴琛這才說了出來,溧陽說道:“顧朝諳不涉朝政,一心育人,幾無敵人,誰擄他做甚。”
話音剛落,山下傳來打鬥聲,哨聲四起,震天般的響動讓人心口一顫
這回伏擊與尋常戰爭不同,對方多少人,是何名目,可有後手,都不得所知。裴琛上過戰場,見狀也不會畏懼,而是將人安頓在山腰,自己下山去支援。
斷情留下了,裴琛一人下山,溧陽心中不動,掃了一眼,還有三四名婢女,倘若是山匪,女孩子更是麻煩。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裴琛下山,心如油煎。
下山後,官道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幾具屍體,元辰領著人在打掃。顯然對方已然撤退了。
裴琛起先不緊張的,可見狀反而心中不安,上前詢問,元辰說道:“約莫有三十多人,同樣的兵器,都是刀劍,但是衣裳不同,短衫長袍勁袖,來的時候衝得很快,退的很快,我們死了五六個弟兄,傷了一半。主子,他們不是山匪,似乎是訓練有度的兵士或者護衛。”
“我見過太多的山匪,他們前進後退都很亂。他們退走的時候呈現一個陣法,一點都不亂。我覺得他們還會再來,您說得對,前後左右都沒有人,我覺得我們被圍住了,前後左右都是人。”
元辰說好以後,一臉沮喪,“我讓人回門裡求救了,不出意外的話,半夜就會趕過來,若是我們的人沒有出的去,我們就會死在這裡的。”
“怕什麼呢。”裴琛淡笑,拍了拍元辰的肩膀,“我二人騎馬往前去看看,我騎馬,你駕車,若是情況不對,你棄車和我一起跑。”
元辰心中敲著鼓,覺得主子膽量過人,自己自然跟隨。裴琛點了火把,天色隱隱有些黑了,又在馬車上放了些易燃的枯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虎穴才知究竟是何模樣。
兩人準備一番,官道穿著山腳而過,前後左右都是山,是伏擊的最佳地點。
準備後,裴琛騎馬跟在元辰後麵,前麵一片漆黑,密林深幽。
一路疾馳一盞茶的時間後,馬被絆馬索絆住了,元辰整個人險些飛了出去,昏暗的光線下對方湧了出來,黑壓壓一片。跟在她後麵的裴琛持槍衝了過去,嚇得她拔刀就跟上前。
裴琛騎馬,占據優勢,長槍一戳一個準,對方接連倒下,忽而一隻冷箭射來,裴琛立即伏下身子,腹背受敵。她掃了一眼對方人數,山林間不斷有人衝下來,可見人數最少有五六十人。
“元辰,上馬。”裴琛不敢耽擱,怒喝一聲,抓起元辰的肩膀就將人拽上馬來。
兩人騎馬逃離。
驚心動魄的一場偷襲讓元辰嚇得坐在馬背上不敢言語,裴琛臨走前將火折子丟在了馬車裡,登時間,官道上被照得一清二楚。
元辰回頭去看,刀劍泛著寒光,冷箭襲來,嚇得她大喊快走快走。
回到原處,元辰已然是大汗淋漓,裴琛神色不變,這時溧陽已下來,正給傷員包紮。
兩人隔著眾人對視一眼,裴琛抿唇,溧陽蹙眉,兩人皆是不語。前後包抄,她們成了肉餡。
一番廝殺後,眾人都累了,元辰癱軟在地上大口呼吸,這回,她罵不出來了,沒有力氣去罵。也沒有心情去罵。
她慢慢地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疲憊地從胸前衣裳裡掏出一塊乾餅,想都沒有想就塞進自己的嘴裡。
“其實他們不敢殺過來,想困死我們。前後夾擊,他們不敢強攻,怕自己傷亡過大。”元辰分析了一句,大口大口吃餅。
裴琛也坐了下來,溧陽給她一隻水壺,“不要沮喪,總有解決的辦法。”
“不怕的,等休息過後,我們去偷襲。”裴琛心裡素質強硬,她死過一回,死前布局萬千,小小局麵不在話下。
裴琛顯出超強的冷靜,讓眾人都跟著鬆了口氣,就怕主子們先慌了,手忙腳亂,到時任人宰割。
溧陽握著她的手,裴琛卻拂開了,道:“你先回去,斷情跟著你呢。”
“你若守不住了,我在山上有何用呢。裴琛,你可想過對方是為了什麼?若是普通山匪,見錢眼開,他們用顧朝諳為餌誘你我停下,要的隻怕是我們的命。這是一樁有備而來的刺殺,對方人數多,我們勝算不大。還有一事,誰知曉我們的路程了。”溧陽不參與血戰,坐下來慢慢分析。
“硬拚是打不過的,不如我們講條件。他們進退有度,穿得衣裳又不同,江湖人士不會這麼訓練有素的。我懷疑是哪路軍。”
裴琛不懂這時的軍事部署,唯有靜靜的聽殿下分析。
月色懸空而上,林間清幽,三兩火把映照,溧陽臨危不亂,泰山壓頂而麵不改色。
“靠近杭城的軍隊不會這麼畏首畏尾,怕是京城內的兵跟著我們過來了,他們不敢鬨大,隻能小打小鬨試圖困死我們。”
裴琛驚訝,“京城內的兵敢跟過來?他們約莫有六七十人,怎麼敢呢。”
“或許是請假呢,或許是破釜沉舟,總之他們不敢鬨大。但是這裡麵的行人有去無回,事情必然會鬨大。因此我們等,往山上跑,燒山提醒附近的人。”
“燒山?”裴琛被溧陽破釜沉舟的決定驚到了,眼下密林是她們最好的屏障,若將山燒了,到時無人過來搭救,她們可是逃都沒有地方逃了。
她猶豫了,溧陽說道:“若不燒山,他們兩麵夾擊過來,我們能抵抗到何時呢,偷襲也不是好辦法,你會疲憊會累的。”
“好,我們燒山,何時燒?”裴琛咬緊牙關。
“此時就燒,天色黑,動靜就更大些,也警醒行人莫要靠過來。我們尚可自保,不可再牽連路人了。”溧陽憂心忡忡,顧朝諳生死不明,她們什麼都做不了。
裴琛立即喚來元辰商議,詢問何處最高,從最高點開始燒,火勢連綿就看杭城附近的駐軍會不會趕來救火。
元辰對此地極為熟悉,商議一陣後她領著五人去放火,裴琛留下守著,以防對方半夜殺過來。
裴琛坐在路邊,手中握著八皇子送的紅纓槍,聽著山中蟬鳴。
元辰離開不過半個時辰,對方便又來了,摸黑過來,裴琛立即將溧陽護在身後,溧陽攥住她的手,“裴琛。”
裴琛朝她微微笑了,“不要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溧陽養尊處優,何時遇見過危險,往日呼風喚雨,今夜卻被逼入死胡同裡。
裴琛萬分愧疚,“對不起,是我大意了。你放心,我拚死也會將你送出去的。”
“我們不會有事的。”溧陽搖首,心中一片平靜,或許有裴琛擋在前,她並不害怕。
對方衝了過來,杭城派的人立即迎了上去,而裴府的護衛將溧陽護在身後,對方似乎都來了,黑壓壓一片,刀劍碰撞在一起,刺耳驚人。
裴琛將溧陽推至護衛的包圍圈內,囑咐護衛:“保護殿下。”
“裴琛。”溧陽忍不住驚呼一聲,“我想和你好好過下去的。”
“那是自然的。”裴琛身形不動,長.槍朝前一揮,幾人倒了下來,她的紅纓槍吸引了太多的刺客,許多人都開始朝她奔去。
官道上殺聲陣陣,山上衝下一人,斷情衝到裴琛身後,揮劍格擋。
片刻後,對方有序地退下去,來時如流水,退去如浪潮,井然有序。
裴琛持槍站立,斷情終於喘過氣來,“他們是禁衛軍,是禁衛軍……”
“禁衛軍怎麼會在這裡呢。”
斷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聲嘶喊後,對方又衝了過來,裴琛扶額,道:“你識破他們的身份,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斷情悔得幾乎想咬牙齒,“誰敢調動禁衛軍刺殺公主殿下。”
“自然是有人使壞得動他們,你帶著殿下上山,快些。”裴琛推了斷情一把,自己抬槍阻止靠近斷情的刺客,深吸一口氣,長槍如遊龍般襲向對方。
槍頭擊中對方的喉嚨,一擊即中,血水順著槍.杆滑至手心,濕滑黏膩的感覺讓裴琛險些握不槍。她趁著空隙裡擦了擦手,血手忽而從手腕滑下,一陣痛意襲來。
她受傷了。
眼見著溧陽離開,裴琛無所顧及,長.槍橫掃,一槍解決一個,雙臂酸麻得厲害,這副身子太不濟了。
杭城派的人接二連三的倒下了,裴琛寸步不讓,努力維持身形,守住上山的路口。
天黑沉得厲害,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靠近著裴琛,裴琛揮槍的恍惚裡似乎看到千軍萬馬。
當年京城外,裴銘使車輪戰圍毆她,似乎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