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諳笑著摸摸兒子的腦袋,一麵與人家說:“莊子說過……”
裴琛鬆了口氣,揪開顧修儀將顧朝諳拉下床榻,顧朝諳站在地上跳了兩下,“我的腿傷好了,等我把莊子說完,我說到哪裡來了?”
“您說到莊子與老子為何不是一個娘生的。”裴琛玩笑道。
聞言,顧朝諳連連點頭,自顧自說道:“對對對,他們為何不是一個娘生的,不對,他們怎麼就是一個娘生的呢,我剛剛說這個了?”
裴琛閃身退出屋,四處打量農戶家,簡單的小院子內晾了些菜乾,鋤頭一類的農具擺在進門的地方。
簡簡單單的農家小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裴琛找了主人家打探,顧朝諳逃出生天,滾落山崖,摔傷了腿,也避開了匪徒,往京中送了信就安心在這裡休養。
“何時送的信?”裴琛細細推敲。
“八月初六送的信。”
裴琛冷笑,八月初七送的信,也就說顧朝諳到京城的信指不定比她們回去的時候還要快,偏偏太後娘娘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翻天覆地鬨了一通,陛下理虧,啞口無言,愣是給顧朝諳封了王,給她侯爵之位。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裴琛心服口服,笑吟吟地主人家說道:“送信的人在半道被害了,您就裝作此事沒有發生過。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會給您銀子補償的,隻是此地不容你一居居住,我給您搬個地方。”
主人家傻眼了,裴琛立即拿了銀兩做出感謝,令顧修儀將人挪去餘杭,動作要快,馬上就走。
主人家本要拒絕,奈何裴琛給的報酬太過豐富,抵得上他全家幾輩子務農。
顧朝諳的莊子還沒說完,主人家就打包袱走人了,快得他目瞪口呆,裴琛沒好氣地將京中的事情說了一遍。顧朝諳摸摸自己的傷腿,“我就說過不要小看你姑祖母,回京吧,人家都欺上門來了,好歹給些禮物。”
“調動禁衛軍的柳正已經被五馬分屍了,不過殿下控製住他的妻兒在找證據了,您莫要聲張。”裴琛小聲說道。
顧朝諳縷縷自己的胡子,“知道了,我們回京吧,對了,人家是衝著我來的。”
“不是衝著我嗎?”裴琛納悶了,柳正也承認了,怎麼又衝著舅父。
顧朝諳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外甥,“他們喊著殺我顧朝諳,沒說順帶殺我顧朝諳啊。”
“他們殺人就殺人,還會告訴您順帶嗎?您是不是讀書讀傻了。”裴琛捂住腦袋,“姑祖母那麼聰明,您怎麼就那麼笨呢。”
顧朝諳要罵人了,裴琛趕忙就跑,讓人準備馬車,不忘說道:“送信入京的事情不能提,您千萬記住了,要不然京城大亂。”
顧朝諳沒好氣地看著自己兒子,抬起自己傷腿踢了一腳,“看看你表弟,再看看你,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顧修儀被踢得哎呦一聲,捂著腿也跑開了。
接到人後,裴琛鬆了口去,讓人快馬回京稟報,自己安頓車馬,令人埋鍋造飯,簡單休息一夜,明日啟程回京。
晚上圍著篝火,顧朝諳拉著將士們說莊子,聽得裴琛頭疼不已,趕忙占領了小院內唯一一張床,將門從裡麵鎖起來,先睡覺再說。
半夜有人踢門,顧朝諳大罵裴琛你個豎子,罵罵咧咧半晌後被自己兒子拖走睡廚房。廚房內鋪了稻草,好歹比地上軟了些許。
休整一夜後,眾人回京,烏泱泱兩百餘人,官道上人鬼都不敢靠近,夜晚隨處紮營睡在荒郊野外。
去時用了三日,回來用了六日,一來一回用了九日,已是九月底,滿城枯黃,落葉遍地。
入京後,街麵上攤販少了一半,就連一些酒肆玉石鋪子都關了門,可見上有戶部封條。裴琛看得眼皮子一跳,戶部如今在殿下手中,殿下在乾什麼?
心中再慌也要回宮複命,入宮後,她領著顧朝諳父子麵聖。
女帝正與朝臣說話,聞言後立即將人請了進來,顧朝諳一瘸一拐地進殿,進殿後就跪了下來,大呼陛下萬歲。
女帝親自將人扶了起來,見顧朝諳眼下一片烏青,容色憔悴,心中酸澀,寬慰道:“卿家回來就好,太後記掛多日了,你先去梳洗,梳洗後再去見太後老人家。”
顧朝諳領命,再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裴琛規矩地站在一側,見狀說道:“陛下,舅父說那些人下殺手的時候說殺的就是顧朝諳,而柳正卻說並未針對顧朝諳,兩人言辭有出入。”
女帝聞言一凜,言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柳正殺顧朝諳?”
“回陛下,臣也覺得中間依舊有內情。隻柳正死了,線索也跟著消失。但臣已派人去追柳正的家眷,想來會得到些線索。”裴琛稟道。
女帝點點頭,“你去查,記住,莫要聲張。”
裴琛領命,女帝令她回府休息,明日再回步軍。
裴琛從大殿退出來就被太後的內侍領去壽安宮,顧朝諳還沒到,她倒搶了先。
太後躺在躺椅上語重心長道:“想來此行亦有收獲。”
裴琛沒好氣道:“孫兒收獲破豐,還替您收拾了爛攤子呢。”
“應該的,我替你收拾了多少爛攤子。”太後微眯了眼睛,朝裴琛勾了勾手,裴琛上前,她悄悄說道:“人可以善良,但不要當傻子。記住了,陛下就將溧陽當傻子呢。”
裴琛不解,太後不願多說了,擺手示意她可以滾蛋了。
裴琛鬱悶地離開壽安宮,太後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可惡極了。
出宮遇見垂頭喪氣的林新之,十日不見,林新之瘦了一圈不說,眼下一片烏青,她好奇道:“你又被人下藥了?”
“沒有,近日戶部查賬,我們賬目對不上,嗯,愁得日夜睡不著覺。”林新之唉聲歎氣,瞅了一眼裴駙馬,她動了動嘴皮子,道:“您借我些銀子?”
“多少?”裴琛視錢財如糞土,也沒有在意多少錢,畢竟將來災難來臨,再多的錢也沒有用處。
林新之眼睛亮了,伸出三根手指頭,裴琛瞪大了眼睛,“你拿了這麼多啊,還回去啊。”
“我這是隨波逐流,您看我府邸就知道了,我做生意呢,一時半會拿不回來。”林新之臉色漲得通紅。
“罷了,你寫張欠條,我讓人給你送過去,莫要讓殿下知曉,她會生氣的。”裴琛擺擺手,頓覺頭疼,詢問外間店鋪關了一半的事情。
“還不是你媳婦鬨出來的,徹查戶部,各處不寧,補繳不了就不準開門。世風日下,有誰乾乾淨淨。”林新之無語死了。
裴琛反駁道:“你自己不乾淨,休要誣陷旁人,殿下隻是公事公辦。對了,這回國庫是不是該要豐盈不少?”
林新之一人就這麼多,朝中上下那麼多官員,可不就發財了。
“不知道,橫豎已經抓了許多,殿下尚算寬容,補繳過了便過去了。關鍵許多人都繳不出來,比如我。”林新之望天歎氣,這回算是栽進去了,眼看著裴駙馬唇紅齒白一副好糊弄的模樣,她立即進讒言,言道:“您回家勸勸殿下,見好就收。”
“不勸,再說下去,銀子都不借你了。”裴琛拒絕被妖言所騙,擺擺手手要回家休息。
林新之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即巴巴地跟了上去,路過公主府之際卻見到門前停了一輛素色馬車。裴琛奇怪,挑了車簾去看。
“是秦府的馬車,多半是秦子義,秦家也補繳不上,秦子義來說情呢。”林新之陰陽怪氣般開口,悄悄說道:“曾有謠言說殿下好女色,與秦子義曖昧不清。”
裴琛翻了白眼,殿下確實好女色,但不好秦子義,秦子義暗戀陛下,人家喜歡老姑娘了,殿下這樣嫩的,人家看不上。
馬車繼續前行,公主府內秦子義久跪不起,溧陽扶額,看著一頁頁賬簿,道一句:“你秦家竟……”
她欲言又止,秦子義匍匐在地,花枝顫顫,溧陽直言道:“我幫不了你,不瞞你說,秦家這個賬目就算買了我的公主府也籌集不齊。”
秦子義一襲素衣,纖腰楚楚,哭得梨花帶雨,“殿下,你我自幼一起長大,你該知我秦家的困境,祖父已逝,這筆賬目不清不楚落在我父兄的頭上。”
溧陽頭疼,擺手製止她莫要再說了,“孤有心無力。”
“殿下,子義唐突,還請駙馬援助,屆時我秦家必當答謝。”秦子義慌得不行,皎白的麵色上染著豔紅,眼含淚水凝向公主。
溧陽忽而冷笑:“駙馬與你秦家無情無眷,為何要相幫。你且回去再想想其他地方,駙馬今日回城。”
她趕走了秦子義,莫名心堵,走到明熙處看看孩子,絕義來報,駙馬回府了。
秦子義在正門外,她思索一番從側門離開,馬車直接回裴府。
裴琛回府後先沐浴更衣,讓人去顧夫人處報平安,拿了銀子給林新之,自己躺在床榻上休息了。
溧陽聞聲而至,瞧著床榻上的不由發笑,“回來怎地不與我說呢。”
“你不回來了,一路平安,你猜得極對,太後留了後手,按住顧朝諳的信糊弄我們呢。”裴琛懶洋洋地翻過身子,側躺下來。
溧陽俯身坐下,“你可善後了?”
“善後了,就算陛下察覺也無用,人家已搬走了,查不出來的。”裴琛也是疲憊,“太後真讓欽佩不已,這等情形之下不去杭城救人,反而想著先詐陛下。顧家人真是得了上天運氣。”
溧陽輕笑,“看似運氣好,實則是籌謀得當,你我這樣被動,皆因對方在暗中。我將柳正家眷接回京城了,找到一份賬簿,皆是柳正給明瀾送的銀兩記錄,其他的還在找。”
“不急,慢慢查,對了,你為何徹查戶部?”裴琛不解,殿下行事多存仁德,不會將人逼入絕境之中,這回行事恰恰相反,令人極為不解。
“逼狗翻牆罷了。”溧陽故作神秘。
她輕輕一笑,清豔無雙,惹得裴琛心動,她登時從床上爬了起來,速度之快壓根不像體弱之人,溧陽驚訝,被她直接捉上床榻。
“裴琛……”
裴琛不理會,先是咬上裴溧陽的唇角,堵住她接下來要反駁的話。
多日不見,親密的舉止讓人心動不止,溧陽心顫眼睫發顫,整個人如風中落葉,而裴琛眉梢眼角都染著難以言喻的情愫。
貼著裴琛的身子,溧陽感覺身子的冰冷浸入骨髓,可身體內有股熱流湧動,迫使她接受裴琛曖..昧的舉止。
裴琛咬著她的耳朵開口:“旁人說你和秦子義之間不清不楚,說你好女色,嗯?你解釋下。”
“你……”溧陽最是正經不過,上一世至死前才與裴熙放縱過一回,如今卻被人潑了臟水。她又羞又惱,唇一張一合,氣得渾身發抖。
她緩緩出氣,呼吸發燙,裴琛貼著她的側臉,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親密。
懷中人軟得一塌糊塗,她笑了,分明是謠言,她卻想聽殿下解釋。
“我剛剛看見秦府的馬車了。”
“秦家有難,秦子義去找你了?你要麼徇私要麼借銀子,你有銀子借嗎?”
裴琛氣呼呼的,溧陽看似顯赫威儀,可不過是花殼子,她不願接下下屬賄賂,說得銀錢隻有宮內賞賜和俸祿。她們這些收養的公主沒有封地,溧陽也不過是空殼的封號罷了。
這也是三公主開始巴著她不放的原因,公主確實不大富裕。
“你要徇私嗎?”裴琛惡狠狠地追問一句,掌心貼著溧陽的肩際,徐徐往下,落在後腰上。
溧陽氣惱,言道:“你這是吃醋了嗎?”
“對啊,我不高興了。”裴琛坦然,神色坦蕩,“我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你高興嗎?”
“挺高興的。”溧陽耿直地說了一句,說完意識到自己錯了,立即改口道:“秦子義是想求你施以援手。”
裴琛大怒:“做她的春秋大夢,我的錢丟給乞丐用都不給她用。厚顏無恥。”
女孩勃然大怒,溧陽忍不住笑了出來,身子輕顫,裴琛立即繃著臉,“你笑什麼?”
“你借錢給林新之,為何不搭救秦家?”
“她都和你傳出那樣的謠言,指不定給我戴綠帽子,我還要救人家?我是不是腦子有病?”裴琛氣得口不擇言。
溧陽笑得不行,若非被裴琛壓著,必然是前俯後仰,她笑道:“秦子義可太冤枉了,她心心念念做我後娘罷了。”
“後娘位置也不給她,還有我阿娘呢。”
“那你當真不救?”
“不救,秦家式微,若非秦子義與你相交,誰會高看秦家,秦子義故作清高,裴府辦宴都不來,我為何要搭救呢。”
溧陽斂笑,伸手捏住裴琛稍微長了些肉的臉蛋,道:“你先起來。”
“你先解釋,我還吃醋呢。”裴琛不動,伸手拿手去撥動她的耳環,溧陽怕癢,忙將自己的耳環從魔爪中解救出來,“無甚可解釋的,我與她,乾乾淨淨。”
裴琛坐了起來,溧陽鬆了口氣,深深做了兩個呼吸,撐著坐了來,不覺笑出了聲,“我隻當你大氣了,些許謠言也當作真了。”
“秦子義好看嗎?”裴琛好奇,才女久負盛名,按理來說,相貌應當不俗,冰清玉潔般的人兒才更惹人垂憐。
“你見過的。”溧陽心靈深處的懷疑又被撥了上來,隱隱透出幾分詭秘。
上一輩的裴琛見過秦子義,她記得自己成親時,秦子義來過,裴琛出席婚宴。相反季,今生成親之際,秦子義因事沒有過來。
裴琛若是重生之人,為何沒有見過秦子義。
她不確信道:“你不記得了?”
“隻聞其名不見其人,或許見過,她過於普通,我轉身便忘了。有何奇怪嗎?”裴琛不理解殿下為何疑惑。
自從成為裴琛後,秦子義一直未曾出現,上輩子自己來到殿下身邊時年歲尚小,後來秦子義離京,自己當時還是個毛孩,自然沒有見過。
“秦子義容顏傾城。”溧陽隨口說了一句,秦子義偏於清冷,心緒不佳,一直未曾舒展過眉眼。
裴琛做出鬼臉,“你喜歡她這樣的?”
溧陽便有無奈笑了,“你認真些,你究竟借不借?”
“不借。”裴琛拒絕。
溧陽無奈道:“我也愛莫能助了,你當真沒有見過她?”
“我見過與沒有見過很重要嗎?”裴琛不解,殿下為何糾結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很重要。”溧陽輕歎一聲,倘若你見過,那你便是重生之人,倘若你沒有見過,你便沒有重生,那又如何解釋你之前的舉止呢。
溧陽愁得蹙眉,十分想問出你可是重生之人。然而怕自己一出口,裴琛將自己當作妖怪。
人隻可以活一世,死後飲了孟婆湯,什麼事情便都忘了,怎麼會有人帶著上一世的記憶投胎呢。
溧陽很快打消自己荒唐的舉止,心裡的疑惑愈發深了,壓根無法解釋。
“我見過她,難道會因為她長得好看就借銀子?”裴琛語氣不快,“她就算長得如天仙,我也不借。
望著她認真的模樣,溧陽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深陷疑難中,苦苦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