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照林為人師表,端正謙和,怎會自毀名聲呢,你還是歇了這條心,不如去看看青莞。”溧陽好脾性地多說一句。
林新之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我隻想要顧祭酒。”
“祭酒二字不是人人都能承擔得起的,你以為你在她心目中很重要?”溧陽嘲諷道。
林新之要哭了,溧陽淡淡瞥了一眼,心道上輩子沒顧照林,你不照樣斂財做官,或許女人會影響你斂財的速度。
打擊過林新之,溧陽帶著笑意與她分彆。
今日朝會陛下頒布處罰二公主明瀾的旨意,罰至巴蜀之地,無詔不得回。
狠厲的懲罰讓群臣都不敢開口求情,這道旨意意味著她已然失去奪儲的資格。風水豈會偏向一人,她被陛下拋棄,往日附和她的朝臣自然不會再浪費精力,如此一來,牆倒眾人推。
溧陽出宮為明瀾采買路上所需物什,巴蜀一地不如京城繁華,缺衣少食,她想著姐妹情分,儘一儘最後的力量。
元辰駕車,主仆二人悠悠出宮,今日陽光暖人,並不覺得冷。她們出宮後,裴琛巡視宮廷,順勢到了壽安宮。宮內宮娥正有大網兜去兜魚,太後在一側吩咐,儼然熱鬨臣一團。
太後朝著裴琛招招手,笑了一聲,“和好了?”
“勉強算和好了,您要吃魚嗎?”裴琛走上前行禮。
太後說道:“再過幾日明瀾就走了,給她送幾條魚,魚躍龍門,希望她好自為之。”
裴琛抿抿唇角,欲言又止,太後說道:“溧陽與我提了外放一事,要麼你二人分開,要麼你放棄步軍指揮使的位置,哪樣都不值得。今非昔比,外放雖自在,可到手的兵權送人,不值當。晉陽侯去後,侍衛司的空缺一直無人補,溧陽雖說暗自較勁,倒也不敢真正用力。你有什麼建議嗎?”
裴琛驚訝,沒想到太後會為她們想這麼多,今非昔比,她們已然很難脫身了。
“太後,臣之意,該爭還是要爭的,既然無心,何必在意呢。”
“你……”太後一噎,目光從網兜中挪了回來,微微愣住,仔細品了品:既然無心何必在意。八字道出太多的無奈,她的視線再度回到破冰的池塘水麵上,沉吟良久,說道:“你令我想起了先帝。”
先帝曾是前朝明相,所言所行,離經叛道,並非如常人般循規蹈矩,她細細一想,循規蹈矩者有多少得償所願呢。
“你說得很對,既然無心,何必在意,那就爭一爭。如何爭呢?”
“前朝有禁軍統領,本朝沒有,不如仿照舊製,三軍歸一,再設三司指揮使。”裴琛垂眸,她曾經就殺了三司指揮使,使得禁衛軍群龍無首。
裴銘不給她,她就直接動手搶。同樣,如今的陛下不給,那就暗地籌謀直接動手搶。
太後回神,有那麼一瞬間遲疑,她對朝政的了解都是來自先帝。先帝無事時常與她提及,三言兩語,甚至更多的建議,耳濡目染,知道得比常人多一些。
“如何讓陛下答應呢?”
“自然以誘餌誘之。”
“如何誘?”
“將禁軍統領的位置奉上。”
“拿不回來怎麼辦呢?”太後笑眯眯問。
裴琛笑眯眯道:“殺。”
太後眼皮一顫,不得不對眼前人多看一眼,她跟前長大的孩兒何時這般惡毒了,她懵了一下,難不成與她一樣都是異世一抹遊魂?
她下意識問一句:“你知道蘋果為何會掉下來嗎?”萬有引力啊。
話題轉得有些快,裴琛反射性說一句:“熟透了?”
太後眼神複雜地凝著她,半晌無奈,自己想多了。她看向水桶裡的魚兒,道:“你便試一試,裴琛,莫要將她保護得太好。”
“太後,那是陛下,是養大她的母親。殿下仁慈,其餘的事我來做即可。”裴琛垂眸,唇角微勾,“我不懂如何治國,但是殿下懂。勾心鬥角,殿下不會,我會。”
“你二人倒是相輔相成。幸虧你喜歡的是她,你若喜歡明瀾,後果不堪設想。”太後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腦袋,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灘上。
裴琛一怔,嫌棄道:“孫兒眼睛很好的。”
太後噗嗤笑了,又覺得自己失儀,忙瞪向裴琛,道:“不許胡言,趕緊滾。”
裴琛指了指水桶裡的魚,太後擺手:“拿走拿走、都拿走。”
裴琛拎起水桶就跑,絲毫沒有一絲不好意思,腳步歡快又利落。太後吐槽一句:“哪裡像病人。”
倒像個惡魔。和先帝一般的惡魔。
裴琛提前回家了,步軍的事情都交給了趙康意等人,自己快樂地回家做晚膳。
魚兒鮮活,是用網兜上來的,渾身上下都是好的,裴琛讓人給顧夫人送了幾尾,畢竟顧夫人信佛,偶爾也會沾些葷腥。
裴琛回院子,八隻狗兒齊齊湧來,圍著她打轉搖尾,最後,趴在了桶邊,一個個盯著遊動的魚兒,膽子大的伸出爪子去碰,魚兒動,嚇得它拔腿就跑,瑟瑟地躲在裴琛身後。
裴琛嫌棄死了,用腳輕輕一踢,揪著‘明潯’回屋去了。其他幾隻被關在屋外,嗚嗚叫喚。
回到屋裡,裴琛拿出十八戰將的名單,圍著炭火將名單丟入炭火裡,默然片刻,腦海裡想著如何整頓三軍,突兀地將三軍送到陛下手中,陛下會立即識破,眼下最大的突破點便是侍衛司。
她靠在軟榻上想了又想,‘明潯’在她懷中舒服地趴著,懶洋洋地伸伸腿。裴琛笑了一聲,揪著它的腦袋在空中晃了晃,嚇得‘明潯’嗚嗚直叫喚。
逗笑一陣後,腦海裡靈機一動,裴琛立即坐了起來,讓人去請青莞。
傷勢未愈,肩膀還是不能如舊日般活動,青莞待在府裡,隨時等著傳喚。
等人進來後,裴琛先問:“我有一場比試可能參加?”
“不能。”青莞翻了白眼,“砸我招牌的事情,我一律不會答應。”
裴琛說道:“招牌和銀子,你選一個,如何?”
“嘶……”青莞心痛地捂住傷口,哀怨地看著她:“你總讓人難以拒絕。”
裴琛捂眼,不忍去看她,問道:“成不成?”
“成啊,我以銀針封住你的筋脈,讓你感覺不到疼,但僅此一回,殿下知道會……”
“她不會知道的。”裴琛懶洋洋地打斷她的話,微微一笑,白淨的麵容上漾著冬日的暖陽,修長的五指托著自己的下顎,重複說一句:“她不會知道的。”
青莞常年遊走於各家後宅之間,深諳其中生存之道,裴琛這樣的人倒讓她始料未及。她看著裴琛無奈道:“就這一回,下回給銀子也不成了。”
裴琛淡笑。
兩人在屋內待了半個時辰,黃昏時分,裴琛離開家,不知去向。
溧陽歸來,人不在府上,‘裴琛’扒著她的裙角,她順勢將人撈起來放在坐榻上,“駙馬去哪裡了?”
“駙馬走前並未說。”
溧陽未作計較,回屋換了一襲長裙,目光觸及炭盆裡,盆邊上粘著紙屑灰燼,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想起往日裴熙的行為,心中咯噔一下,立即喚道:“來人,將元辰找來。”
按照裴銘所言,裴熙行事瘋魔,偏執成性,回府後又出府,必然不行善事。
元辰慌慌張張趕來就聽到公主吩咐:“去找駙馬。”
“去哪裡找啊。”元辰一籌莫展,“屬下對京城不熟悉啊。”
溧陽說道:“青樓楚館。”
元辰:“……”打死她都不信駙馬會去那等肮臟之地。
公主吩咐了,她隻得領著人挨家挨戶去找,溧陽深吸一口氣,再度喚來斷情絕義:“你二人去裴府附近的巷子裡接應駙馬。”
能去哪裡找,她壓根就不知道!
斷情絕義對視一眼,從殿下的神色中看出幾分恐慌,她們不敢再問了,立即領著人出府。
溧陽思考須臾,找來青莞,開門見山道:“駙馬尋你了?”
“沒有啊。”青莞睜著眼睛說瞎話。
“你若不說實話,孤可以挖你一雙眼睛。”
“彆,我就給她施針封閉筋脈罷了,不算大事。”青莞尷尬地笑了。
溧陽問:“對身子可有影響。”
恐嚇過後,青莞又開始睜大眼睛說瞎話,“並無太大影響,最多回來疼一疼。您想啊,駙馬背著您不做好事,不該疼嗎?”
“出去。”溧陽心亂如麻,扶額靠在軟榻上,渾身無力,心沉了又沉。
哪裡是偏執,分明是瘋了。她做不成什麼,唯有等裴琛回來。
暮色四合,天色徐徐黑成濃墨,晚膳冷了又熱,溧陽將一本書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依舊不見裴琛回來。
院子裡寂靜無聲,婢女們不敢言語,狗兒趴在溧陽的鞋上,繡娘將新做好的衣裳送了進來。
溧陽揪著‘裴琛’的耳朵蠻狠地將它提上坐榻,接過它的衣裳,兀自嘀咕道:“你不聽話就該打斷腿,我養你一輩子。”
‘裴琛’顫了顫,黑狗穿著紅衣裳,喜氣洋洋,溧陽擼著她的狗毛,微微惱恨。
擼了許久,衣裳開始褶皺之後,裴琛風塵仆仆地回來了,她驀地抬首,怒道:“你還曉得回來。”
“我沒有去青樓,你去青樓找我做甚?”裴琛被看得後退一步,拉著元辰就要辯解:“你告訴殿下在哪裡找到我的。”
元辰努努嘴,“書香閣門口。”
“書香閣是何處?”白露下意識問一句。
元辰低下腦袋:“青樓的雅稱。”
“都出去。”溧陽淡然地吩咐一句。
裴琛下意識也要走,剛預備轉身走,身後傳來一句:“你回來。”
好凶哦。裴琛挪了兩步,悄悄覷她一眼:“你彆那麼凶啊,我沒打架。”
“那你去做什麼了?”溧陽壓製自己的怒氣。
“我本是要去打架的,可是看到裴銘,跟丟了,他進了青樓,我想進去來著,元辰就拉著我了,全京城都知曉我去青樓了。”裴琛翻了白眼,“我的名聲被您毀了。”
“你本想去做什麼的?”溧陽厲聲逼問。
裴琛看向屋頂,溧陽又道:“看著我說話,看屋頂做什麼。”
生氣之餘不免心酸,一說謊就看屋頂。
“你那麼凶做什麼?”裴琛被嚇得不知所措。
“青莞封閉你的筋脈,你想做什麼呢?”
“殺、殺孔致。”裴琛一緊張就說了出來,說完後暗自咬舌,後悔道:“你當我是犯人逼問嗎?”
溧陽不明白她的心思,孔致是殿前司指揮使,殺他做甚?攪亂京城嗎?
裴琛氣呼呼地坐下來,臉蛋泛著紅,腰間玉環輕動,在燈火下生輝,溧陽如水的眸色落在她的腰間,轉而一想,她吃軟不吃硬,隻得慢慢哄。
她緩下語氣,問道:“我好好說話,你好好答。”
“不能,我生氣了。”裴琛耷拉著腦袋,“你作何滿青樓找我。”
“我隻當你去殺人,讓旁人以為你去了青樓,便也懷疑不到你的身上。”溧陽歪頭去看她,試圖去哄哄,“你肩膀可疼?”
裴琛不答,溧陽又問:“殺孔致,有很多辦法,不必自己去。”
“我不是真殺,但孔致功夫好,唯有我去才成。”裴琛被哄得說出了實話。殺孔致讓陛下恐慌,誤以後有人動殿前司,這麼一來,借機三軍合一統轄,以孔致為統領,屆時,真殺孔致。
今日出門半道就看到了裴銘,自己不敢正麵相撞,隻能尾隨,未曾想他去了青樓……她正猶豫,元辰抓住她大喊:“駙馬在這裡。”
太後明日必然找她問話,問你為何對不起溧陽。
想到太後一副樂於吃瓜的模樣,裴琛痛苦地捂住臉頰,哀怨道:“都怪你。”
“是怪我,你準備進青樓嗎?”溧陽悠悠笑道。
裴琛渾身一顫,下意識說道:“沒、沒想去。”
“哦,你還是想去的。”溧陽語氣不快。
裴琛聞聲看向她,“我去也是找裴銘的,沒有其他意思。”
溧陽也垂下腦袋,故作天真問:“青樓裡的姑娘好看嗎?”
裴琛認真想了想,想起前世裡去過的一回,說道:“不好看。”
溧陽徐徐誘導:“你進去過嗎?”
“去過。”
“什麼時候去過的?”
“不記得了。”
“去的時候要了幾個姑娘?”
“五六個吧。不對……”裴琛後知後覺,猛地抬首,側過臉去,尷尬地看向溧陽。溧陽歪著腦袋,浮光掠影中容顏昳麗,淡淡光色使得她肌膚生光,好看極了。
然後那雙眼睛晦深莫測,她問:“你可真厲害呢,五六個呢。”
多半是她死後去胡鬨的。
“你、你套我話。”裴琛羞得滿麵通紅,“你、你……”你了半晌竟說不出一句話,最後乾脆故作惱恨般拂袖跑了。
三十六計跑為上策。
溧陽笑了一聲,果然沒看人管就開始肆意妄為,去青樓玩玩也就罷了,還要五六個姑娘。
忙得過來嗎?
溧陽無心用晚飯,歪倒在軟榻上,懶洋洋地看著書,裴琛似乎心虛,晚上竟沒有回來。
次日休沐,裴琛不敢跑了,躲在書房內與元辰密謀,午後,溧陽提著食盒進來。
元辰悄咪咪躲了出去,裴琛忙將書案整理好,騰出一塊空地,溧陽將食盒裡的飯菜一樣一樣端了出來。
恰好六道菜。裴琛眼皮子抽了抽,溧陽笑了一聲,將筷子遞給她:“不吃嗎?”
“想吃不敢吃。”裴琛訥訥回一句,太嚇人了。
她接過筷子,端起飯碗的時候,卻見今晚的午飯以素菜為主,她奇怪道:“你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綠色的菜?”
“我特地入宮問太後要的,她有暖室專門培育春日裡的菜。”溧陽也坐了下來,目光灼灼,麵含微笑。
裴琛麵色難看極了,“我覺得你離太後遠一些,我怕你被她帶壞了。”
“再壞也沒有你壞,五六個呢。”溧陽單手直起下顎,修長勻稱的五指在唇角上點了點,溫柔道:“你親她們了嗎?”
裴琛夾了一筷子青菜,慢悠悠吞下,親了嗎?
好像親了?
又好像沒親。
那日裡喝了太多的酒,醉酒後都不記得了,僅僅記得後來那幾個姑娘都死了。
“問題很難回答嗎?”溧陽漫不經心地追問一句,一手在案麵上悄悄敲了敲,示意裴琛快些回答。
裴琛往嘴裡扒拉一口飯,將嘴巴塞得滿滿的,拚命吃飯,以示自己無暇回答。
溧陽慢慢等著,咳嗽一聲,一副高興的模樣,“我也想去呢。”
“不許去。”裴琛嘟囔不詳地說了一句,拚命吞下嘴裡的飯,狠狠瞪著溧陽:“我還沒死呢,我死了,你再去。”
“哦,那你什麼時候死?”溧陽被吼得眨了眨眼睛,無辜道:“我得討回來,多加些利息,添幾個姑娘。”
“你閉嘴。”裴琛擱下碗筷,怒喊道:“你敢去,我就、我就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