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聲音很大,壓過了在場所有的聲音,村民們就算想裝作聽不到也不行。
要是之前,周嬸早就跳出來護犢子了,不過她還沉浸在和沈惠惠的對話中,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一旁的老徐老林見周嬸一反常態地沉默下來,還以為沈惠惠和周嬸說了怎樣殘酷的真相,令周嬸這樣厲害的女人,都驚呆了。
雖然周嬸暫時指望不上,但其餘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老徐和老林,他們今天和周嬸一起把沈惠惠帶回來,也答應了以後一起撫養沈惠惠,自然見不得沈勇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話。
老徐當即道:“沈勇,正吃著飯呢,說這些做什麼。”
老林也跟著道:“白天叫你一起去賣果子,你不是說你身體不好,爬不起來嗎,怎麼這會兒突然這麼精神了?”
“你要這麼有活力,明天和大夥兒一起乾活,彆偷懶啊。”
老徐和老林將話題扯到了摘果子上,原本旁觀吃瓜看戲的村民,紛紛讚同地點頭起來。
對於大部分村民而言,吃瓜看戲雖然有趣,但怎麼也不如手裡的錢實在。
往年沈勇一家,沈勇向來不肯參與乾活,隻有繡芬帶著兩個女兒摘果子,大家看她們母女可憐,平均分錢的時候,沒和她們計較就算了。
今年繡芬帶著沈惠惠離開,隻剩下了一個沒什麼用的沈千恩。
沈千恩乾活期間,一直偷懶,被人告狀了無數回。
這就算了,最近索性連人都失蹤了。
一眨眼,沈勇一家四口,現在留在福水村的,隻剩下了沈勇一個人。
而沈勇可是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過果子相關活動中的。
那今年這錢,是分給沈家好呢,還是不分好呢?
分吧,不甘心。
沒乾活沒出力就算了,沈勇和沈千恩的態度還十分惹人嫌。
要是像以前那樣錢少也就算了,今年生意明顯比往年要好,這樣的情況下,還得給沈家分一杯羹,大家頓時就有點舍不得了。
但不分吧,又有點兒說不過去。
沈千恩雖然沒做什麼事,但好歹人也去過幾回,現在人都走了,就剩下沈勇一個光棍,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要抓著這個事情不放大鬨起來,最後被煩到的也是他們。
此時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有些人也不好把自己的那點兒小心思放到台麵上。
彆的話不好說,那就隻能跟著老林一起附和起來。
“我今晚看了天氣預報,明天天氣好,大夥兒天亮了就起床乾活啊,沈勇,你也來吧。”
“南邊那個山頭,野草長得也太茂密了,前陣子才剛割了一茬,最近又長出來,果樹沒營養,果子長得比彆的地方都要慢點兒,明天估計還得先除個草,再摘果子。”
“除草……除草可不輕鬆啊,果子還沒全熟嗎?”
“沒呢,隻熟了一半。”
“那先摘一半,剩餘的一半過幾天再摘。”
“沈勇明兒是除草還是摘果子啊。”
“他這剛上手,摘果子估計不行,就除草吧,沈勇,南邊那個山頭的野草,就交給你了啊。”沈勇還沉浸在大仇得報的喜悅中,正打算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奚落繡芬和沈惠惠,揚眉吐氣一番,順道讓全村的人都看看,背叛他沈勇的下場,最好所有人都跟著他一起唾罵繡芬那對狗男女,就更好了。
哪裡想到村民們聊著聊著,就扯到了南邊的山頭去,還直接給他分配任務了??!!
他雖然整日不乾活,但好歹也是農村出來的,對農活也是有幾分了解。
彆聽除草說起來簡單,但最最辛苦的,就是這個活了。
福水村土地肥沃,隨便種下幾個種子,來年就有收獲。
連人工培育出的種子,都這麼好生長,那更不用說生命力頑強的野花野草了。
那些從大自然中廝殺出來的植物,哪怕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下都能野蠻生長,更何況在福水村這樣肥沃的土地上,簡單的拔草,根本解決不了它們。
必須要挖下一個深坑,將草葉連根拔起,並且直接燒掉,才能杜絕後患,否則隻砍掉表麵那一點點,晚上雨一下風一吹,不出兩三天就冒頭了。
挖土,拔草,清泥,焚燒……哪一樣不是累死人的體力活。
這群人竟然安排他去除草,簡直用心險惡!
要是之前,沈勇肯定就和人吵起來了。
不過看著坐在桌子上的沈惠惠,沈勇當即道:“我沈勇是村子裡的一員,當然要遵守福水村的規矩,隻要是村長下達的任務,就算我躺在病床上,爬都爬不起來,也一定要好好完成。”
大家都做好了沈勇狡辯推諉的準備,哪裡想到竟然等來了這樣爽快的答案。
難道老婆和人跑了,女兒也一個一個離開了他之後,沈勇反而轉性了?看著不像啊……
就在村民疑惑的時候,下一瞬,大家便聽沈勇道:“南邊的野草,就交給我們沈家,惠惠,明天起你跟著大家一起去山裡乾活,山上的野草,就全都交給你了。”
村民們聞言,這才明白了沈勇的意思。
敢情這是女兒回來了,就把所有臟活累活都交給女兒,自己拿錢享福啊!
但凡沈惠惠是個成年人,村民們都不會搭理什麼。
父親使喚孩子,天經地義,誰叫他們都姓沈呢。
可是看著沈惠惠那瘦小可憐的模樣……
一旁的沈勇還在對著沈惠惠叫囂:“沈家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繡芬把你帶走,就相當於斷送了我們父女之間的關係,想要重新回來,得看你表現,另外你朱叔叔過兩天會來我們家做客,到時候你和我一起見見他吧。”
大家聞言一愣,這才明白沈勇突然這麼興奮趕來的原因。
整個福水村上下都知道,沈千恩答應嫁給鎮上那個殺豬的老朱,結果拿了人家的彩禮後跑得無影無蹤。
因為這個事情,沈勇氣得差點沒把家給砸爛了。
隻是以前有繡芬供他發泄暴力,把家裡給砸爛之後,還有繡芬和孩子會把家裡收拾乾淨,現在整個沈家就他一個人。
沈勇把家裡東西都砸的差不多後,才意識到根本沒有人管他。
他欠了一屁股債,連老朱的彩禮錢都被沈千恩給騙走,導致向來嗜賭如命的人,最近幾天夾著尾巴做人,彆說去賭錢了,連福水村都不敢出去。
今天收到消息後,突然這麼興奮地跑過來,大家都還以為他隻是出一口惡氣而已,沒有想到,竟然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鎮上的老朱殺豬一輩子,雖然年紀大,看著粗鄙,但卻攢下了不少家底。
光是彩禮錢,就能拿出兩千,結婚布置新房,辦喜酒,甚至以後生娃養娃,可全都需要花錢,這些老朱早就拍胸脯保證過,所有錢全部他出,可見還有不少存款,就等著娶到老婆後一步到位。
結果誰也沒想到是,沈千恩騙走兩千塊錢彩禮錢後,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勇本來就欠了一屁股債,等著拿到彩禮錢,和老朱當親家之後,靠老朱幫他還債。
如今伴隨著沈千恩逃跑離開,一切都成了泡影。
這種時候,沈惠惠回來,簡直可以說解決了沈勇的燃眉之急。
雙胞胎姐妹,雖然因為身體底子不同的緣故,長相差距非常大。
但畢竟本身長得一樣,沈惠惠隻是現在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如果養好了再長個幾年,指不定就和沈千恩一樣了……
隻是,要是在沈千恩騙走彩禮之前,姐妹互換就算了。
現在都到了這一步,再姐妹互換。
沈惠惠在沈家要乾農活,還要負責嫁到老朱家幫沈勇填債,這也太慘了吧?!
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人,平時聚在一起聊聊天,說著閒言碎語慣了,一般有村民的地方,都十分熱鬨,嘰嘰喳喳地說話。
可這一刻,所有人幾乎都停下來,看著沈勇沒有說話。
饒是打好主意要吃瓜看戲的村民,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惠惠這孩子的命,也太苦了一點,怎麼就攤上了這樣的父親呢。
沈勇也察覺到大家對他的態度很微妙。
不過他連老婆都打了這麼多年,被村民指著鼻子戳脊梁骨罵了這麼多年都不當一回事,更何況賣個女兒而已。
繡芬不知道死哪兒去了,沈惠惠一個人回福水村,他的這個當爹的給女兒找個老朱這樣的好歸宿,難道有錯嗎?!
周嬸因為沈惠惠的話,短暫震驚片刻,怎麼也想不到,就這麼一會兒工夫,竟然等到了沈勇這樣無恥的話!
哪怕沈惠惠這次是真的一個人回來,她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惠惠被沈勇這樣糟蹋,更何況一切和大家所猜測的截然相反。
周嬸忍不住陰陽怪氣地道:“沈勇,你這好端端的又去見老朱做什麼,怎麼,老朱也想要來我們福水村摘果子嗎?”
沈勇嗤笑道:“瞎說什麼呢,老朱怎麼可能看得上摘果子那點兒錢,老朱以後,可是我們沈家的親家。”
“親家?難道老朱也想認惠惠當女兒?”周嬸又道。
沈勇人雖然貪婪好賭,但也不蠢。
這麼多年來,周嬸一直憐惜沈惠惠身體不好,對沈惠惠始終照顧有加。
此時她雖然嘴上沒有明說,但那護犢子的姿態,儼然把沈惠惠當她家姑娘了。
開玩笑,這個老婆娘自己生不出女兒,還想把他的女兒拐了去不成?
一個女兒可以賣多少錢啊……
周嬸如此姿態,四周村民看他時,表情也十分微妙。要是大家一起反對的話,雖然阻止不了他,但肯定會造成一定的麻煩。
沈千恩已經跑沒影了,這沈惠惠可千萬不能再讓她逃脫了。
最好能聯合村民,一起逼沈惠惠嫁給老朱才行。
沈勇這樣想著,也不和周嬸做無意義的爭吵,當即對所有人道:“福水村就這麼大,我從小在福水村長大,和大家做了幾十年的鄰居,老沈家裡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看得一清二楚,我也沒有必要隱瞞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