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惠惠說著,對繡芬笑道:“我不在家一個月,媽媽突飛猛進了,這是找到新的愛好,想試試做點什麼嗎?”
繡芬看沈惠惠不僅沒有嘲笑自己,還笑盈盈地詢問,她臉一紅,倒沒再急匆匆地收起來了。
在沈惠惠的鼓勵下,繡芬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那天去畫館之後,繡芬和紀老師相認,在紀老師的幫助下,繡芬也有幸收到畫館的邀請,進去走了一圈。
“紀老師?”沈惠惠疑惑道。
“就是我們之前從白家壽宴回來的時候,在停車場裡,我幫助的那個老奶奶。”繡芬道,“她姓紀,叫紀舒華,是一名非常厲害的油畫家,可惜老人家身體不好,不常出來走動,這次能在畫館第二次遇到她,也是非常非常有緣分了。”
紀舒華生於民國時期,是那個年代少有的大學生,雖然很早就成婚,但婚後也沒有放棄自己的事業,曾經出國留洋,在國外學到了很多油畫知識,將這些無形瑰寶帶回國內,促進了我國繪畫界的發展,在這一領域,她也是泰鬥級人物。
可惜十幾年前突發惡疾,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前些年更是長了腫瘤,連站立都很困難,不得不放棄事業,回家休養。
繪畫看似簡單,創作時卻需要耗費極大的心力。
老人一生奉獻給油畫,老了卻再也畫不動,連出門講課都十分困難。
帶著滿心的遺憾,紀舒華十分珍惜每一次出門的機會,這一次參加畫館的開業儀式,能遇到繡芬,她也極為開心,不僅拉著繡
芬一起看展,之後還帶著她參加了一節油畫講解課。
繡芬對沈惠惠道:“我才知道,很多畫作上的顏料,竟然都是用價值連城的寶石研磨而成,大自然賜予的色彩,隻有使用最自然原始的方式,才能提取出來,塗抹在畫作上……”
繡芬將她那天在畫展上學習到的顏料相關知識和沈惠惠說了一遍。
沈惠惠聽得那個叫雲裡霧裡,尤其是涉及到創作技巧,繪畫意境等等這些抽象的問題,簡直太難為她個直腦子的理科生了。
不過繡芬說得興致勃勃,看著繡芬亮晶晶的雙眼,沈惠惠沒有掃興,即使聽不懂,也裝作十分有興趣地陪聊。
沈惠惠道:“那媽媽現在是在嘗試自己做顏料嗎?”
“嗯。”繡芬點了點頭。
她學習的刺繡與繪畫有異曲同工之妙,兩種在創作過程中,有許多值得互相學習借鑒的地方。
尤其是亂針繡更是需要有繪畫功底才能繡的出來,所以對繡芬而言,鑽研繪畫,隻是刺繡上的一種拓展,並不算跨行。
說到這,繡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媽媽從小在農村長大,哪見過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石,小時候練習的時候,都是隨手拿村子裡能拿到的東西進行練習的,比如需要綠色和橙色,就從胡蘿卜裡麵提取,需要白色,就拿雞蛋殼……”
沈惠惠看著桌麵上今天吃完飯後剩餘的雞蛋殼。
繡芬道:“紀老師和我相反,從小用的是最好的東西,最貴的顏料,比如她製作白色的顏料,用的就是珍貴的珍珠,可以研製出非常精美的珠光白。不過當聽我說到小時候在農村學習的那些事情後,不僅沒有嘲笑我,反而非常敬佩我。”
繡芬說著,眼中浮現出崇拜的光芒:“她說,不論是價值連城的珍珠寶石,還是用完就丟的雞蛋殼,都可以製作成顏料,顏料不分貧賤貴重,正如品鑒一幅畫作,不會看創作者出身自哪裡,我們看的,是透過皮囊直達靈魂深處的內心。”
學無長幼達者為先,即便紀舒華這樣一位享譽繪畫界的大師,也堅持貫徹學到老活到老的精神。
也許在某方麵,她比在場許多人要出色,但當有人在彆的地方比她優秀後,紀舒華一樣可以像普通學生一樣,恭恭敬敬地像對方請教,請求指點。
繡芬原以為她在農村那段經曆,在城裡人麵前肯定很上不得台麵。
畢竟自從她離開福水村後,白家上上下下,都是這樣明示暗示她的。
但在畫館之中,繡芬體會到了以往從來沒體會到的尊重。
大家都對她用各種日常生活食材製作而成的顏料十分感興趣,奈何當日時間有限,無法再進行更多的討論實踐。
最後,繡芬答應畫館的人,等有空了後會再去畫館走走,和大家一起交流分享經驗。
繡芬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過畫畫啊刺繡啊這些,都是我小時候學的,已經很多年沒碰了。刺繡還好點,農村人平時縫縫補補的,還能時不時拿針練習,但是油畫顏料,真的太久沒做了,我也不敢肯定能不能成功,所以最近隻好在家偷偷練習,免得哪天去畫館交流分享的時候,萬一失敗了,就丟臉丟大了。”
沈惠惠雖然對刺繡和畫畫都沒什麼研究,但也聽得出來,繡芬在畫館有奇遇。
不僅僅見到了故人,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更多的認可。
從隻有沈惠惠一個人認可她,到在白家壽宴上,被素不相識的女客認可,到今天,甚至被專業人士認可了……
她在一步步走出自己的小圈子,邁向更廣闊繽紛燦爛的領域。
沈惠惠由衷地為繡芬高興,她抱住繡芬笑道:“我就說媽媽超級超級厲害了吧,連畫館那些專業老師都這麼誇您,看來您在藝術上,是真的
有天分!”
繡芬被沈惠惠誇得臉都紅了。
其實還有些細節,繡芬沒好意思說。
紀老師和繡芬聊著專業內容,兩人越聊越投緣,紀老師不斷感慨,她生了四個孩子,除了小女兒之外,另外三個孩子對繪畫那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小女兒雖然也畫畫,但她喜歡日漫,和紀老師完全不是一個領域的,而且伴隨著孩子逐漸長大,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常年不在家,更是沒法聊到一處,和繡芬之間,可以說是相見恨晚。
繡芬聽完,心裡十分羨慕紀老師家的兒女。
奈何親緣這種東西,是半點不由人的。
紀老師的孩子和她沒有共同語言,繡芬則更慘,從小被養父母苛待長大就算了,血親更是不想認她。
今天畫館開業,這樣喜慶的好時候,繡芬自然不會把自己家裡那點兒醃臢事提出來。
對於她而言,從白家壽宴出來後,她和白家之間就已經一刀兩斷了,自然也沒必要再提,因此關於自己的事情,簡單一句帶過就是了。
她從農村出來的,大家都知道她以前過的是苦日子,也不好深挖繡芬的過往。
所以接下來,大家都暢聊專業上的事情,沒有人提及雜事,氣氛非常熱烈友好。
想到這,繡芬有些遺憾地道:“可惜紀老師身體不好,那天隻能匆匆交流一番,下次再見麵,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您多去畫館走動,多學習,多進步,等下次她出來後,給她個驚喜。”沈惠惠道。
“嗯!”繡芬用力點了點頭。
見繡芬在忙,沈惠惠沒再打擾她,轉身回到書房繼續學習。
原本擔心自己去上課後,繡芬一個人在家無聊。
如今她不僅喜歡刺繡,還找到了彆的樂趣,生活看起來比沈惠惠還要豐富多彩。
住著屬於自己的房子,做著發自內心熱愛的事情,現在的繡芬看起來,不僅麵色紅潤氣色好,雙眼亮晶晶的,整個人更是能發光一樣。
看著這樣的繡芬,這回沈惠惠徹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