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月色(2 / 2)

這一躺,方遙眉眼舒展,下意識地喟歎一聲,這觸感仿佛躺進了蓬鬆的雲朵裡,柔軟又暖和。

確實非常舒服,比她睡過的任何一張床鋪都舒服。

謝聽見方遙和倆崽崽都已經躺下了,便把偌大的狐尾換了個邊,纏繞過來,嚴實地蓋在母子三人身上。

那抹帶著點紅毛的尾巴尖剛好蓋過了方遙,隻露出來一雙足尖,稍微蜷一蜷腿,就跟蓋著被子沒有什麼區彆。

謝聽平時很愛潔,尾巴毛也打理得很乾淨,有股清洗之後曬過太陽的蓬鬆味道,沾著淡淡的青草香。

方遙感受著身下從未體驗過的柔和,難怪倆崽崽不願意睡她鋪的鋪蓋,這體驗感差彆太大了。

枕靠著爹爹龐大溫暖的身軀,聞著它身上熟悉的氣息,倆崽崽很快就睡了過去,發出均勻淺輕的呼吸聲。

方遙正好睡在白狐的肚皮和前肢之間的位置,巨狐的腦袋枕在前肢上,不自覺地朝她這邊側。

她輕輕地翻了一個身,便剛好和這偌大的白狐腦袋麵麵相對。

狹長的狐狸眼拖著朱紅色的眼尾,微微睜開出來一條縫,正對上方遙還未闔上的雙眸。

她睡在它身上,她的任何動作它都能感覺得到。

方遙因為發現了它是當初那頭和自己有淵源的小狐狸,所以對謝聽又多了一層濾鏡。

她有些好奇,當年那麼幼弱的一隻小狐狸,是怎麼在短短兩百年間,長成了稱霸一方的妖王的?

中間一定遭受了許多磨難……

方遙怕吵到倆崽崽睡覺,沒有開口問。

白狐狹長的眸底閃動著點點碎芒,仿佛知道她心裡想問什麼,但也默契地沒有開口。

夜空中籠罩的薄霧漸漸消散,圓月露出本來的清和光輝,一人一狐在月光下就這麼無聲地凝看著。

還是方遙萌生了些困意,隨著她閉上眼,白狐的鼻尖又往她這邊湊了湊,眼皮也隨著闔了起來。

睡了沒多久,方遙忽然感覺到身下傳來輕微的顫動,她戒備地睜開眼,發現身下的白狐又露出了先前在大殿中流著涎水,麵目猙獰的樣子,它的右爪緊緊地按在痙攣抽搐的左爪上,連帶著整個身體都在輕顫,十分痛苦的模樣。

她坐起身來,剛想查看他的狀況,謝聽的獸態便不受控

製,瞬間幻化為了人形。

巨大柔軟的靠枕消失,睡夢中的倆崽崽雙雙向後倒去,方遙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倆崽崽的腦袋,沒讓他們磕在地上,隨即儲物袋裡掏出枕頭,給倆崽崽枕在了腦袋下。

倆崽崽睡得很深,她這一番操作下來,他們居然還未醒,隻是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謝聽側躺在地上,墨發散亂,臉色蒼白,額頭青筋暴跳,胸膛起伏,大口地喘息著,仿佛在遭受著巨大的痛苦。

被冥紋纏繞的左手無處借力,隻好屈指狠狠地抓向地上的泥土,將手指深深插/入土壤中。

他的瞳孔一會兒L緊縮,一會兒L變成金色的豎瞳,唇角已經被咬出了血跡。

“謝聽,你……還好嗎?”方遙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顫。

她看了看那隻幾乎被他揉進土壤,幾乎變色的左手,輕輕卷開他的袖子,才發現白天還隻長到他手腕處的冥紋,此時已經蔓延到他的手肘處。

謝聽大口喘著氣,他此時的腦海中全部被一道來自遠古的聲音占據,隻能模糊地看到方遙的唇瓣開合,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被幽冥之主選中的信徒啊,撒播教義是你們的使命。出手吧,讓你麵前的人也成為幽冥的信徒,不必對抗你心中的渴望……]

[獻上你的忠誠,幽冥之主將賜你冥紋力量,違背教義的反抗者,終將會被冥紋反噬……]

謝聽雙目猩紅,用儘所有意誌想將那道聲音驅趕出腦海:“滾!”

方遙看著謝聽空洞緊縮的眼神,自然不會覺得他是在對自己說話,他仿佛在對抗虛空中的另一種力量。

她不知該如何幫助他,隻能幫他按住痙攣的左手,擦著他額頭冒出的冷汗。

整整熬了一炷香後,謝聽痛苦的症狀才逐漸減輕。

他睜開被汗水浸潤的雙眸,看到了方遙近在咫尺的臉,他屈著腿,坐直身子,左手搭在膝上,一點點地輕喘緩神。

方遙看著他平日裡潔淨如玉的手指上此時沾滿了臟汙的泥,忍不住幫他使了個淨塵術,方才問他:“你好些了嗎?剛才……你是在跟誰說話?”

“一道很奇怪的聲音……”謝聽啞著嗓子,試圖描述那道聲音給方遙解釋。

自從感染了冥紋後,每當冥紋發作,這道詭異的聲音就會出現在他的腦海,教唆他去攻擊周圍的活人活物,名曰傳播教義。

明知道那聲音說的話就是狗屁,可當那道聲音出現時,又莫名地會讓人去信服。

方遙聽了他的描述,再看他手上的冥紋,愈發覺得上麵的紋路詭異驚悚,她一開始隻以為這是某種不可解的疾病。但現在看來,這世上真有一位幽冥之主的存在,在腦海中跟感染冥紋之人對話?

當今幽冥信徒何止萬人,人人都能聽見這樣的聲音,這個“幽冥之主”得有多大的神通?

“冥紋通常是在什麼時候發作,之前每天都像這樣痛苦嗎?”

方遙不可想象,他每天晚上都要承受這般

煎熬的痛楚。

“大約十日會發作一次……”謝聽垂眸道。

冥紋發作時,他的左手就會不受控製地想去攻擊周圍的活人,他如果不順從,覆著冥紋的左手就如同被針紮烹油般刺痛,隻能靠生生硬熬過去。

今日在大殿內,他已經發作過一次了,按理來說下次發作會在十日後。

但他在誅殺龐提時動用了冥紋之力,那道聲音還對他說,斬殺同教的信徒是違反教義之舉,所以這次的冥紋發作,是給他的懲罰。

“懲罰……”

方遙揣摩著謝聽的話,微微蹙眉。

難怪,幽冥信徒都在冥紋的影響下狂躁易怒,但卻不會自相殘殺,原來是有教義的存在,在束縛著他們。

而謝聽的冥紋之所以生長的那麼快,一是因為他借用了冥紋力量,一也是因為對同教信徒出手,導致冥紋生長速度加倍。

方遙此時心裡有了數,以後若再對上幽冥信徒,可不能讓謝聽輕易出手了。

她心中尚在思考著,謝聽腦海裡那個聲音是如何通過冥紋控製感染者的,忽然腰間陡然傳來一股力道,將她直接帶倒了下去。

麵前的人隻有謝聽,而且正處於剛發作完冥紋的安全期,所以方遙完全沒有防備,直接撞進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方遙下意識地想掙紮起身,就聽到他帶著些祈求的語氣,在她耳邊啞聲說,“阿遙,就讓我抱抱,好嗎?”

她抬起眸,有些錯愕地看著身下的男人,他俊美妖異的眉眼在月光下顯出幾分清絕的冷豔,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旁還殘留著方才咬破的血痕。

環繞著她腰間的手臂寸寸收緊,眼中沒有欲/色,隻有些患得患失。

他太疲累了。

每次冥紋發作後,就如同死了一回,讓他恨不得原地自戕,熬過之後又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因為他知道,同樣的折磨在十日後還要再來一次。

方才冥紋發作時,因為有方遙在身邊,他才第一次沒有產生過自儘的念頭,因為他知道熬過之後,睜開眼就能看見她。

方遙原本撐在兩側打算起身的手,因為他的話慢慢鬆了力道。

如果抱一抱,能讓他感覺好一些的話……

那就讓他多抱一會。

她就這麼任他抱著,大概過了半刻鐘。

“謝聽。”

老實躺在他懷中的方遙,忽然悶悶地叫了他一聲。

“嗯?”

“你能不能變成白狐,這樣枕著舒服一些。”

成年男子的胸膛精壯結實,枕起來很硬,遠不如剛才絨絨的狐狸毛枕著舒服。

“……”

“變不了。”

謝聽低啞地說,連帶著胸膛微微震動。

其實是能變的,他體內還殘剩了點妖力,但是他不想變。

這樣用人形抱著她,沒有了厚重皮毛的遮擋,他抱著更舒服,隔著布料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和她的柔軟,甚至能感受到她沉穩的心跳。

讓他心裡感覺很踏實。

疲累感襲來,謝聽就想這麼抱著她睡過去,但是又怕夜裡風寒,惹她著涼,於是切換成了半妖形態,隻放出了狐耳和尾巴,毛絨蓬鬆的大狐狸尾巴將他一人卷著包裹了起來。

方遙感受到蓋在身後的毛絨大毯子,暖和舒服了許多。不過以他們相擁的姿勢,蓋到的隻是靠近他尾巴根部的那一截,狐尾是梭形的,根部更窄,隻能堪堪蓋住她的臀部和腰。

她往旁邊看了一眼,輕輕拽住了他的尾巴尖,像拉被子似地往自己後背上扯了扯,直到蓋過了肩頭,方才滿意地鬆開手。

周遭夜風寧靜,月光如水。

她今日又是趕路又是闖殿又是打架,從早忙到晚,枕著身下的人形抱枕,蓋著毛絨狐尾,一時疲憊和困意襲來,沒忍住就這麼睡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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