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丟失的那三年(十二)(1 / 2)

這段最不堪回首的回憶被勾起,方遙捏著座椅扶手的手指收緊到泛白。

後來(),她把男人拋屍荒野?(),將娘親安頓下葬,親手刻上墓碑,從此她不再姓林,隨母姓方,改名方遙。

她去往靈霄宗,跟要收她做弟子的掌門坦白了這一切。

執事堂的台階很長,虞望丘身坐高位,幼瘦的女童跪在堂下,一字一頓地闡述自己殺了弑父之經過,說自己不配為仙宗弟子,愧對掌門賞識。

她嘴上說著不配和愧對,可她稚嫩的嗓音不卑不亢,堅定的眼眸裡也絲毫沒有後悔之意。

方遙自知仙門定然不會收一個弑父之人為徒,以為修仙之路就此斷絕之時,令她沒想到的是,虞望丘在了解始末後,不但沒有責怪她,反而走下台階,攙扶起她,麵容慈和地同她說:

“孩子,你沒有錯,你若不殺他,在每個破鏡閉關的夜晚,你都會為你娘的枉死而悔恨。你殺的不是父,是你的心魔,從此你的修仙路上再無心魔阻你。”

之後,果然如師父所說,方遙每每修煉突破都格外順利。

她一生坦坦蕩蕩,問心無愧,更無心魔相妨。

不過此事也成了她心裡最大的隱秘,除了師父,還有那把給她遞柴刀的小狐狸,再無人知。

人人都說她方遙是光風霽月的大師姐,卻不知她曾是弑父之人。

“你就是當初那頭小狐狸?”方遙收緊的指節漸漸鬆開,抬眸定定地看向謝聽。

這條獨一無二的狐尾,方遙不相信世上還有第二隻白狐能生得一模一樣。

謝聽見方遙久久不言,心下正忐忑時,忽然聽到她問,狠狠一怔,泛紅的眼尾瞬間蒙上霧氣,差點落淚:“阿遙你……還記得我?”

方遙點點頭,低聲:“後來,我一直找不見你,還以為你已經……”

她當時想把那頭和自己一樣無父無母的可憐小白狐養在身邊,可是給娘親下葬後,她就再找不見那隻小白狐了。

後來入了靈霄宗,她又回到村裡幾l次,回到曾經第一次遇見小白狐的那片山林,全都找不見它的蹤跡。

“我當時知道你要去靈霄宗,所以我去了彆的地方,想要變強……”

謝聽睫羽顫動,麵對她時,他總是拿不出絲毫做妖王的威儀和凶性,語氣低柔卑微,微垂的狐耳和卷翹的狐尾,依稀有幾l分當年小白狐的神態。

狐族一旦認定了一個人,至死都不會改變。

謝聽如今還清晰記得,當年和她分彆時的情景。

小白狐躲在樹樁後,看著小姑娘在白芒紛飛的大雪裡,一個人拿著鐵鍬鏟挖著埋棺的土坑,一雙小手凍得通紅發紫。給娘親立完墓碑後,她跪在雪地裡哭了很久,它也跟著在樹樁後默默流淚。

她哭夠了,想起來它,在雪地裡大聲呼喊著“小狐狸”,小白狐忍了又忍,才沒有衝出去撲向她。

它一路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把院門緊鎖,坐上了去往

() 靈霄宗的馬車。

小白狐跟著馬車的身後一路地跑,跑了整整一夜,來到了淩雲峰下,小姑娘被兩個宗門弟子帶上了山,它在山下守了兩日,小姑娘再沒下來。

它知道小姑娘去找她自己的道了,而它也要去找自己道。普通白狐的壽命隻有十年,它不願在她身邊當一隻僅能陪伴她十年的寵物。

它得修煉成妖,才能配得上她。

人族的修煉之路艱難險苦,修煉成妖亦如是。

小白狐經常為了磨煉妖力和爭搶地盤與其他野獸打得遍體鱗傷,寂靜的夜晚躲在陰暗潮濕的洞穴裡舔舐傷口,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它的利爪和犬齒在一次次搏鬥中,磨礪得越來越鋒利,身形越來越矯健。隨著年歲增長,妖力增強,它的體型也愈來愈龐大。

每當想她想得不行時,白狐都會偷偷跑去淩雲峰下,遠遠地看著小姑娘坐在飛行葫蘆上和弟子們上課修煉,看著她有了新的朋友,有了同門師弟妹,它為她高興,也更堅定了要追隨她步伐的信心。

二百年過去,白狐眼中瘦弱善良的小姑娘,個頭一點點拔高,長成了清麗動人的少女,成了靈霄宗最受器重的大師姐,而那頭被族群遺棄的小白狐,一步步摸爬滾打,成為了妖界新晉的妖王。

謝聽三言兩句簡要與方遙說了說,分開後自己如何修煉成妖王的事,其中的艱辛一筆帶過。

“阿遙,我好高興,你還能記得我……”

謝聽嗓音低沉磁性,帶著難掩的激動,徹底跪在她身側,伏趴在她的腿上,雙手交握著她的手,好似自知犯錯、意圖討好她的大型犬。

他以為小姑娘早就不記得當初隻有過兩麵之緣的小白狐了,原來被他惦念多年的人,心裡也一直有一塊屬於他的位置,這就足夠了。

方遙得知他是當年的小白狐後,被他欺騙的怒火消減了一些。

當初雖是她把小白狐從捕獸夾上救下,但小白狐銜來的那把柴刀,無疑也是挽救了她。

若非它這麼做,當時僅有八歲的她未必能下得了決心弑父,心魔纏身的她在修煉之路上也未必會走這般長遠。

“所以,你如今主動把子葉給我,是良心發現了?”

方遙蹙眉審度著他,這狐狸做了這麼大的圈套把她網住,騙人又騙色,騙了她整整三年,怎麼忽然就改變了想法?

不太對勁……

方遙腦海中電光一閃,水月境的這個幻境她先前也有些耳聞,鏡花水月,一境雙麵,進入幻境的人不記得生前之事,而出幻境的人則會遺忘在幻境中的全部。

“這子葉你還有嗎?”方遙問他。

謝聽喉頭吞咽了下,低聲:“……隻有一片。”

在她失憶時,謝聽說這葉子沒有副作用,也不算是騙她,這葉子的確沒有副作用,但他沒告訴她的是,這葉子隻有一片。

“你為何不等出了幻境再把這葉子給我?”方遙把手從他溫熱的掌心寸寸抽離,眉眼覆上了些涼意,“你是不

是打算……把我和倆孩子永遠困在這兒?”

謝聽垂下眼眸,從衣袖中拿出了一片顏色更深的葉片:“我身上還有一片母葉,帶在身上能抵消出境的記憶消抹,阿遙,如果你覺得幻境記憶珍貴,還想認下我們,那這片母葉就放在你身上,我們一起出幻境。”

母葉對他沒那麼重要,哪怕遺失了幻境裡的記憶,他還是愛方遙的,再看到她身邊帶著半妖狐狸的崽崽,他相信自己能判斷出發生了什麼。

謝聽原本是打算十年後再出境,可是沒想到這麼快有了崽,加之對阿遙的愧疚與日俱增,一句謊言總要有無數的謊言去圓,他不堪重負,所以謝聽決定告訴方遙真相,讓她去選擇。

但他又怕出了幻境、恢複記憶的阿遙,發現這一切都是騙局,一怒之下不要他和倆崽子了,所以想到在幻境裡就給她子葉。

先試探方遙恢複記憶後的態度,如果她願意留在幻境,便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她沒生氣,想和他們一起出幻境,那便出,他身上還有一片母葉能保全她的記憶。

可如果她真氣極了,後悔了,謝聽尚有餘地——付出所有修為,永世和她鎖在幻境裡,哪怕做一對怨偶,他也絕不要和阿遙分開。

三種結果,謝聽都考慮到了,沒想到方遙直接將他隱藏的小心思點破。

方遙看著他手裡的葉片,品出了他話裡的言外之意。

如果她願意接受他和孩子,那他就給她母葉,帶他們提前離開幻境,如果不願,就是生生世世鎖在這幻境之中不得而出。

他看似給她選擇,實則是把最後的退路都切斷了,他看似卑微地跪在她麵前認錯,腦子裡卻仍沒有放下占有她的執念。

“啪。”

短促清脆的響聲,方遙柔嫩的掌心打在他的臉頰上,男人白皙的麵頰上緩緩浮現一道紅印。

她冷聲道:“謝聽,你還真不愧是狐妖。”

狡猾極了。

他告訴她真相,是不想背負愧疚感,他不但想和她永生鎖在一起,又想和恢複記憶、完完整整的她在一起。

他多貪心啊。

方遙本來因為看在他是那頭小白狐的份上,剛消解一些的怒火又因為他這看似認錯又堅決不改的態度挑了上來。

儘管她並未想過丟下他們獨自離開幻境,可她不喜歡彆人替她做決定,更是懲罰他這三年的欺騙。

謝聽挨了她這力道不輕不重的一巴掌,不僅沒躲開,越發地往前湊,拿起她的手,把臉頰貼上她的掌心,身後狐尾也跟著纏上來,他望著她的桃花眼眨了下,嗓音低柔:“打我能消氣的話,你多打幾l下,拿鞭子抽我也行。”

方遙要被他死乞白賴的樣子氣笑了,“你想得美。”

然而事已至此,打也打了,方遙又無法把全部的過錯都推給他。

他雖拉她入幻境,但在幻境裡發生的種種,他從未強迫過她,哪怕一次。

他們在幻境裡拜過天地,他們同床共枕快三年,他們還有了一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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