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對象是一條魚,因為對方不會說話,社交壓力等於無。
還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畢竟,說什麼都不會被反駁。
舒棠心想:這不就是她夢寐以求的鹹魚生活麼?
……
但,人一放鬆,就容易降低警惕。
這幾天,舒棠按照每天的劑量,往人魚的碗裡下藥。
她白天的時候給人魚做了一次複查,發現各項數值都漸漸地穩定了下來,可見上一次精神力暴動帶來的影響在慢慢地消退。
精神力暴動的治療方式一般都是兩種,藥物控製和精神力疏導。
一方麵,藥物緩解神經痛,減輕病人的痛苦,治標;
一方麵精神力疏導,治本。
精神力暴動帶來的強烈神經痛,像是尖銳的針在腦子裡鑽,這也是為什麼大部分人精神力暴動的時候會喪失神誌、無法思考。
舒棠感覺到人魚能夠越來越多地理解她的話,大概是神經痛也在緩解的緣故。
舒棠感覺到了很大的鼓舞。
然而,意外發生了。
今天,舒棠潛入廚房、偷偷給人魚下藥的時候,動作太大,不小心撞到了故意扭頭看向窗外給她作案機會的人魚。
這一撞,人魚下意識地低頭,就撞上了舒棠鬼鬼祟祟的下藥現場。
舒棠:“……”
人魚:“……”
舒棠非常尷尬,解釋說:“這是給你開的藥,對身體很好的。”
高大的人魚盯著舒棠看了一會兒。
舒棠很是心虛,而且第一次感覺到人魚的漆黑的眸子會給人一種很大的壓力——
尤其是很難從這雙眼睛裡麵看出到底是什麼情緒的時候。
舒棠心中越發惴惴不安起來:
“他”不會以為她給“他”下藥吧?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如果不是這個誤會,人魚不會一直試探舒棠的態度。
不過,說實話,人魚並不在乎下藥這件事,“他”更在乎這件事背後代表的含義。如果舒棠願意留下來,吃一些藥片對於人魚而言也無所謂。
本來,人魚隻會裝作不知道。
但是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烏龍?
人魚轉過了視線,本來想要裝作無事發生,但是舒棠一直頻頻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人魚終於低下了頭,看向了舒棠。
神奇地,舒棠竟然從人魚的臉上看出了“似笑非笑”這種複雜的感覺。
突然間,人魚動了。
“他”從廚房的櫃子裡,拿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是那天燕市來的專家們身上掉下來的,舒棠和人魚去看電梯的時候在路上撿回來切魚的。
人魚看了看她,把匕首遞給了舒棠。
舒棠惴惴不安,不敢接。
見舒棠不拿,人魚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將匕首轉了個方向——
朝著自己的腹部紮進去。
舒棠:!!!
她還沒有來得及大驚失色,就看見了匕首,它彎了。
物理意義上的那種彎了。
舒棠:“……”
人魚抬眸看著她。
然後伸出手,將那把彎掉的匕首,慢吞吞地抓在了手中。
隻聽見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他”修長蒼白的大手中,匕首像是紙片一樣,被揉成了一塊鐵團。
然後,人魚十分隨意地鬆開了這鐵團,視線轉向了舒棠。
舒棠下意識地後退。
人魚一步步逼近她、湊近了她。
舒棠有點腿軟。
她正在絞儘腦汁想要怎麼解釋的時候,人魚已經把她逼到了桌角。
人魚漆黑的眸子盯著她,一隻手搭在了她的旁邊。
僅僅是逼近,整個人的陰影就籠罩住了舒棠。
她很緊張看了“他”一眼。
人魚垂下了眸子,一伸手,將舒棠放在桌子上的藥片拿了過來。
舒棠不明所以。
卻看見了人魚安靜地、當著她的麵——
把藥主動給吃了。
而且人魚吃下藥片的時候、咀嚼的時候,是垂著眸子、死死盯著她的。
舒棠:“……”
她咽了一口口水,感覺毛都要炸開了。
然而,吃完後,人魚若無其事地起身。
移開了視線,轉過去,把團成一團的刀重新拆開。
開始切三文魚。
——仿佛根本沒把這件事當回事。
舒棠呆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種行為,就很像是恐怖片當中,拿著一張符作為救命稻草的小炮灰,信心滿滿以為自己可以封印厲鬼,結果厲鬼不僅接過她的符,還當場給她折個紙飛機。
炮灰:“……”
炮灰舒棠應該被嚇瘋的,但是回過神來後——
等等,誤以為她要下毒謀害“他”後,“他”為什麼是這個態度?
舒棠:他是不是瞧不起我?
要知道貓科動物速度快、爪子尖利,冷不丁偷襲一下,還是很凶猛的;而且她是個治療師,隨便搞點藥,完全可以毒傻十條他這樣的魚!
炮灰沒有被嚇瘋,她甚至還鑽過去,想要和那隻厲鬼理論一番。
但是正在切三文魚的人魚看了她一眼,單手就把來礙事的小貓提溜了起來,往旁邊一放。
舒棠:“……”
本來,這個誤會十分嚴重,一不小心就會釀成血案。
但是萬幸,矛盾沒有激化,甚至在“誤以為她要謀害他”的前提下,這條凶殘的人魚仍然沒有改變對舒棠的態度。
晚飯,舒棠甚至還吃到了人魚切的三文魚。
多以德報怨的一條好魚啊。
但是舒棠越想越不來勁。
本來事情應該就這麼過去了,但是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
舒棠夜裡開始在飯桌上和人魚聊起一些急診科流傳的恐怖醫療事故。
她講的那件醫療事故,很像是21世紀的恐怖故事:貓臉老太太。
據說那個病人吃錯藥後就發生了汙染物一般的變異。
她提溜起來了自己的耳朵,模仿變異者詭異的尖耳朵;還呲出了兩顆虎牙,表現對方的利齒;十分繪聲繪色。
人魚沒聽懂那一大串的陌生的名詞,但是聽懂了舒棠在威脅“他”。
人魚安靜地注視著她,燈光晦暗,她也就沒有看見人魚常年麵無表情的臉上,嘴角那一點點弧度。
在舒棠終於停下喝水的時候,人魚還體貼地給她遞上了水。
費力表演了半天的舒棠:“……”
炮灰企圖威脅恐嚇,未果。
她吃完晚飯就跑了出去,越想越氣,在沙灘上撿貝殼不肯回去。
決定今天夜裡再也不搭理那條魚了。
夜風當中,海水還有殘留的餘溫。
人魚一貫是不說話的,在舒棠的身後慢悠悠地跟著她。
舒棠忍住了開口的欲望。
兩個人安靜地走著。
氣氛僵硬。
直到——
路過一隻螃蟹。
被夾。
“小玫瑰!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