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秘書回應了一聲後,就跟在了祝延的身後。
男人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休息間,開始低聲和自己的秘書交談接下來的行程,他低頭,麵無表情地衝洗自己的手套。
手套上汙染物殘留的黏膩血液慢慢地被衝走了。
秘書卻很冷靜地說:
“大首領,我會立馬封鎖消息,您一會兒去車上,不會有太多人看見的。”
隻是這聲音裡有些細微的顫抖。
這種超乎尋常的態度,終於讓那個男人意識到了什麼。
於是,男人抬起了頭。
鏡子裡,長年灰藍色的眸子,此時像是被墨水汙染,正在緩慢地蛻變成黑色。
他垂下了眸子。
緩慢地摘下手套,看見了手指上,一個細小的、暴露的傷口。
那裡被汙染物的血液汙染,黑色的血液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緩慢地滲透進了男人的身體裡。
人魚聽見那個男人在心裡很冷靜地想:這麼小的創麵應該不至於被汙染,也許是三個月前的那一次,又或者上個月。
他很平靜,對著鏡子說:
“看來要放一個長假了。”
他開了一個玩笑。
秘書的聲音有點哽滯,但是說了什麼,已經聽不見了。
一段年久失修的記憶,很快就被打落在了大雨裡。
……
年輕秘書的臉和對麵陳生的臉重疊,旁邊的人的麵容模糊。但是不管是換了多少張陌生的麵孔,畫麵仍然如同十一二年前一樣。
人們下意識地後退、逃跑。
也和那時一樣,陳生立馬意識到了這樣做很不妥。
陳生心中咯噔了一聲,如果這是元勳主動幫助他們,那大家表現出來的畏懼和後退的動作,簡直是一種無聲的拒絕和激怒。
這個身經百戰的前任秘書於是極力地想要忽視地上黏膩的液體、想要忽視人魚身上的那種氣場,還有雨傘上的黑血上前。
但是人魚已經停了下來,轉身離開了這裡。
大雨聲中,有人問他:
“您是不是已經想起來了什麼?”
“您是不是因為想起來了,才想要幫忙?”
怪物撐著傘,行走在雨幕當中。
記憶裡的那個男人大概會幫助他們。
但是人魚並不會。這隻冰冷的怪物,僅僅是出於某種領地意識。
當怪物的體型膨脹到了半座城市那麼大,怪物也就很自然地將這半座城市劃分到了自己的領域內。這種凶殘的獸類,是無法忍受汙染物踏入自己的範圍裡的。更何況,怪物的小貓就在這裡。
於是,大雨當中的怪物也就很冷漠地看了一眼那些恐懼、後退的人們,然後撐著傘,朝著酒店走去。
很快,怪物結束了對這段突然間冒出來的回憶的探究。怪物心想,那個叫做祝延的人為什麼不打傘呢?小貓說,如果不打傘走在雨裡,很容易感冒。
隻是在回去的路上,這隻怪物突然間覺得手上有種十分黏膩的感覺。
好像十幾年前殘留在手上的東西,被雨水衝了很多年都沒有衝走。
怪物在酒店門口停了下來,在大雨當中站了一會兒,並沒有進去——因為怪物想要用雨水將藍色雨傘上汙染物的血液衝刷乾淨。
然而就這樣站了幾分鐘後,怪物聽見了一聲“小玫瑰”,緊接著酒店的大門打開,怪物就被人給抱住了。
那個荒誕、古怪的夢境結束了,怪物回到了現實當中。
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怪物並沒有用手觸碰自己的小貓。
“他”安靜地聽著她的聲音,就像是她的聲音變成了一種美食,被饑餓的怪物貪婪地聽著。
舒棠並沒有注意到人魚的異常。
直到回去後,怪物開始在水龍頭下麵衝洗自己的手。
就像是手上有什麼洗不乾淨的臟東西一樣,麵無表情地低著頭反複清洗。
這個動作和十幾年前在水龍頭下麵衝洗著雙手的祝延重合在了一起。
十幾年前,人人敬仰的大首領,有朝一日發現自己成為了“汙染物”中的一員後,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舒棠告訴過人魚,“他”現在的狀態叫做“失憶”。於是人魚便知道了,“他”偶爾會想起來的片段,其實就是過去生活的一些細節的碎片。其實人魚並不認為記憶當中的“祝延”就是自己,因為這個冰冷的怪物顯然比那個活生生的祝延要冷血、漠然得多,而且顯然已經不屬於人類的範疇了。
過去的一切不過是被拋棄的幽靈。
可是此時,那個幽靈身上那種濃重的自厭就好像是穿越了時空,降臨在了這個怪物身上。
“他”仔仔細細地衝刷著自己的雙手,企圖將那種黏膩的感覺洗刷掉。
舒棠以為人魚是認為自己的手上有汙染物的氣味,於是她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擠了一團洗手液,然後抓住了人魚的手,開始仔仔細細地揉泡泡。
等到那雙冷白的大手上散發著洗手液的香味時,舒棠說:“你看,是不是這樣就乾淨了?”
於是,這隻怪物明顯就怔愣了一下。
“他”低下頭,發現這雙手上那種無形的黏膩感,真的洗掉了。
舒棠得意地給人魚展示著洗手液上的標識,告訴人魚以後要買這個品牌,但是她絲毫沒有注意到,人魚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這隻怪物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小貓。
舒棠好久沒有聽到回答,才突然意識到今天的人魚看上去有點不太對勁。
“他”看上去比平時要更加麵無表情、更加沉默。
怪物曾經冰冷地審視過自己的內心,“他”以為自己的不安和尖銳的惶恐,是來自現在的一無所有;可是在今天想起了一些片段後,怪物才意識到,原來這種不安的來源,也許來自過去的那個幽靈。原來,過去的那個幽靈也是個荒蕪至極的怪物。
被溺水的人當作一根浮木緊緊抓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可是小貓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當她抓住這隻怪物的手,幫這隻怪物洗乾淨的時候,怪物的眼神變得空前地可怕。
她有點緊張地問:“乾嘛呀?”
怪物低下頭,抬起了她的下巴,一言不發地吻了上去。
人魚冰冷的唇觸碰到了她,於是她就如同被冰冷的伏特加點燃,變成了一種燃點極低的易燃品。
極佳的學習能力,讓這隻凶獸清晰地記得每一個步驟。
於是人魚毫不費力地撬開了她的唇。
這是一個有點急切、甚至於近乎粗魯的吻。
她的呼吸被吞了下去,連細微的聲音都被粗暴地堵住。
在唇齒交接開始的那一刻,這隻怪物展現出來了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就像是恨不得將她拆吃入腹一般的急切。
她的腰肢被握在了人魚冰冷、有點粗糙的大手中,雙腿就被迫分開,夾住了人魚爆發力極強的腰,以這種掛在人魚身上的姿勢、完全被動承受著這個吻。
她的呼吸逐漸地急促,在這野獸的沉重的呼吸當中被融化,在這種急切的吻當中漸漸地感覺自己要被吞吃殆儘。
幸好,在她快要窒息前,這隻凶獸鬆開了她。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然而在她剛剛叫“小玫瑰”的時候,下一秒,人魚很輕易地將她托起,抱在了腰上,怪物就用依靠在牆壁上的姿勢,繼續低頭凶猛地吻她。
她想說些什麼,隻可惜這些話都被吞吃了下去。
交錯的呼吸中,隻能夠聽見心跳聲逐漸變大。
唇舌交纏,攻城略地。
……
這隻凶獸一直隱藏著自己尖銳的爪牙,從不在她麵前展現出來粗暴、凶殘的一麵。甚至在她麵前表現得很好欺負、很聽話。
其實僅僅隻是因為這隻凶獸將那種病態的偏執、狂熱的喜愛藏了起來,不想要讓小貓發現這是多麼貪婪、虛偽的一隻怪物。
冷血凶殘的怪物在她麵前偽裝成一個人。
然而這種克製就像是平靜海麵下掩藏的驚濤駭浪,根本經不起推敲。就在今天,當她牽住這隻怪物的手清洗的那一刻,怪物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渴望和狂熱。
像是溺水的人,將浮木一起扯進深淵當中沉淪。
……
然而,等到這隻凶殘無比的怪物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他”愣住了。
怪物停了下來。
雖然很儘力地沒有弄傷她,但是小貓的腰上仍然出現了一個手印;就連唇都已經被咬得紅腫,看上去十分可憐。
她呆呆地看著“他”,仿佛有點不敢置信這隻怪物竟然如此傷害她。
怪物渾身僵住了。
怪物看著那隻小貓呆呆的樣子,為自己的不知輕重而感覺到了一種惶恐、一種不安。幾乎認為自己今天展現出來的粗魯、凶殘的本性一定會嚇壞這隻小貓。
怪物下意識地收斂了自己的爪牙,剛剛的凶殘消失不見,立馬變成了一種小心翼翼。
力量太過懸殊的結果就是,怪物很難確定自己是否傷害到了她。
“他”張了張蒼白的唇,想要低下頭來安撫這隻小貓,想說自己並不是故意的,但是卻沒能發出聲音。
怪物不得不承認,那時自己真的想要將她拆吃入腹。
直到那隻小貓呆愣了很久後,轉頭看了他一眼。
小貓咂咂嘴。
小貓若無其事地從這隻可怕的怪物身上爬了下來。
她進去洗了個澡出來,發現怪物還保持著那個姿勢在原地。
小貓一邊紮頭發一邊誇“他”:
“還挺狂野的。”
“真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