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非常不平等的東西。
舒棠很喜歡人魚, 但是除了人魚之外,她的世界裡還有自己的父母、朋友, 她也一樣地愛他們。她的喜歡和愛劃分成了幾等分, 分給了人魚很大的一塊,但仍然不是全部;就像是半年對於她20歲的生命而言,是1/40;
如果他們分開了,對於舒棠而言, 她會很傷心, 但是她的世界豐富多彩, 時間很快就會讓她痊愈。
這段愛情, 對於小貓而言,是平淡生活裡的幸福奇跡。
但是對於人魚而言, 並不是這樣的。
剛剛蘇醒的三個月, 這隻怪物渾渾噩噩, 被強烈的神經痛折磨得喪失理智, 關於祝延的一切早就在十年當中被遺忘、消失, 可以說是一隻混沌的野獸。
如果不是遇見了舒棠, 開始吃藥、慢慢地穩定下來的話。這隻混沌的野獸遲早有一天, 會變成一個不可名狀的邪神, 在某一天自我毀滅,並且給世界帶來一場浩劫。
對於這隻怪物而言,她就是自己荒蕪世界裡的全部。
——這樣的愛情無疑是畸形的、不平等的。
而且岌岌可危。
從力量上看, 這隻怪物無疑有著碾壓般的強勢, 已經是在食物鏈的頂端的霸主。
可是愛情這種東西, 不講道理、沒有邏輯。
強者也危如累卵。
被偏愛的人,就算再弱小,也是愛情裡的暴君。
於是在他們生活的每一刻, 這隻怪物都處於一種不安當中。
舒棠會在海風裡對人魚說:“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
但是她一天裡要說很多個喜歡:她喜歡金槍魚、喜歡玫瑰花,路過一塊長相彆致的鵝卵石,她也很喜歡。
人魚想到了舒棠教過的一個詞:批發。
舒棠會掏出圖紙,興致勃勃地和人魚規劃未來在禁地裡的生活,把他們的未來描繪得很好。
人魚很喜歡她對他們巢穴的構建,這隻凶獸展現出來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但是同樣的,舒棠也會在周五的夜裡撿到一隻烏龜,然後開始興致勃勃地在家裡給烏龜搭建烏龜窩。
當時人魚站在舒棠的身後,沉默地注視著那隻烏龜和它的巢。
如果舒棠是個很敏感的人,也許很快就會發現人魚的異常。
但如果舒棠是個細心的人,也許一開始就不會走入這個危險的凶獸巢穴。
在周六的早上,舒棠想要從巴士底獄裡麵收拾出來一間屋子作為書房。
在考試後,舒棠收到了專業課導師的消息。
舒棠理論課的成績一般,但是實操課的分高得一騎絕塵。
導師說,她的精神體非常適合當治療師,而且精神力很強,天生就是吃這一碗飯的。
導師認為舒棠還是很有天賦的,讓她考慮一下讀研究生深造的事情。
無獨有偶,舒棠的成績出來後,邱院長也發了消息問她讀研的事情。
舒棠有點猶豫,不過現在還在大三的假期,她還有整整半年的時間考慮這件事。於是她也不著急,打算慢慢考慮。
但是舒棠決定先收拾出來一間書房。
於是打開了二樓一間塵封的房間,舒棠開始扒拉裡麵布滿灰塵的東西,準備一起洗洗曬曬。
結果舒棠偶然間翻出來了一隻非常精致的皮匣子,從櫃子的夾縫裡麵抽出來了一張泛黃的照片。
銀白色短發的青年扣上黑色的聯盟軍裝帽,回過頭來,抬起流暢的下頜線,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榮譽勳章,勾起了一個笑。
這一刻被定格,成為泛黃的老照片。
舒棠還是第一次看見人魚短發的樣子,於是盯著驚奇地看了又看。她被愛人過去的模樣所傾倒,於是舉著照片去找到了在廚房裡準備午餐的人魚。
她湊過來說:“小玫瑰,哇塞你以前長得好帥!”
人魚低頭一看,就看見了那張照片。
——那是剛剛從聯邦軍校畢業的祝延,眼睛還是漂亮的灰藍色。
人魚停頓了片刻,立馬低下頭湊近了她,漂亮的眉眼逼近她,仿佛在問:現在就不好看了嗎?
然後在舒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冰涼的吻烙印在了她的麵頰上。
偶爾看見她親吻一朵花的時候,人魚都會有尖銳的嫉妒心。
怪物正在擔心她的喜歡就像是喜歡一朵花一樣。
花園裡有那麼多的花,她親吻了這一朵,也會繼續欣賞下一朵。
而人魚很顯然已經看透了,這是一隻對一切美麗漂亮生物都抱有好感的小貓。
人魚感覺到內心的嫉妒在翻滾,要非常克製才能控製住摟住她的力道,不至於因為內心的妒火將她拆吃入腹。
但是最後,人魚還是低下頭。
冰冷的唇齒張合,輕輕咬了她一口。
然而,舒棠很是不解。
她心想:這是為何啊?
一直到離開了人魚,她才低頭看了看照片,突然間意識到:這條魚吃醋了。
——因為她說過去的他長得很帥。
舒棠覺得非常稀奇。
她從廚房探頭,偷看人魚的臉色;
從背後偷看還不夠,還鑽進了人魚的懷裡抬頭去看他的下頜線。
她根本沒有發現人魚的敏感和尖銳,還有複雜的內心活動,她就像是一隻好奇心過剩的小貓,在凶獸的麵前興致勃勃地把虎須當做逗貓棒。
一直等到人魚忍無可忍地低下頭,掐住了她的臉。
舒棠才心滿意足地哼著小曲兒揣著手手走了。
她心想:原來人魚吃醋是這個樣子的。
——這就是天蠍座和射手座相處時的悲劇。
舒棠很難注意到這些細小的細節。
舒棠曾經對人魚說,要等到“他”恢複了記憶,也許才能明白什麼是愛情。
但是她錯了。
人魚站在了廚房裡垂下了眸子。
因為人魚漸漸地想起了一些過去的碎片。
在那些碎片裡,人魚知道,過去的祝延是個孤兒,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最親近的人是自己的秘書和下屬、最了解他的人是主治醫生。
那個大首領,是個真真切切的孤家寡人。
因為從未體驗過被愛的感覺,自然也不會懂得什麼是情愛,甚至於比起現在的人魚,過去的他甚至要更加冷硬,更加不懂得愛情是什麼東西。
愛人和感受被愛都是很稀缺的能力,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奢侈地擁有。
人魚正在學習著如何愛人,卻在“感知被愛”上麵顯得非常遲鈍。
她眼裡的細水長流、甜蜜幸福的愛情,在另外一個視角裡,卻是隨時會破碎的鏡花水月。
一直到了這天的下午,舒棠繼續收拾書房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
舒棠想過他們兩個人的愛情遭受考驗,也許是傳說中的七年之癢,也許是遭遇危險,或者哪一天人魚想起來了一切。更加現實一點的是,舒棠考上了燕市的研究生,要和人魚開始異地戀。
然而,她從未想過“身份”這個問題。
舒棠在樓上繼續收拾東西,翻出來了一盒子的榮譽勳章。
下午,人魚提溜著她去礁石上捕獵。
舒棠就在礁石上麵洗洗曬曬。
她翻到了那盒勳章,舒棠有點好奇,趁著下午的陽光正好,她把每一枚都拿出來擦乾淨曬曬。但是曬著曬著,舒棠突然間發現了不太對勁。
她擦乾淨了勳章下麵的燙金小字,在陽光下照照:
聯邦自由軍總指揮官,祝延。
舒棠第一反應就是這勳章是假的。因為舒棠認為人魚很大的概率從前是南島基地的高級軍官,或者特種兵這一類的,大概就和陳生差不多。
但是她每擦一枚勳章,上麵就會重複出現這一行字跡。
舒棠的腦海裡一瞬間就出現了人魚從前賬號的頭像。
她呆住了。
就這樣,舒棠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人魚過去的身份。
她看了看被她和扇貝擺在一起的勳章,立馬把這東西收好進了匣子裡。
舒棠覺得自己成長了。
至少要是從前,實習生舒棠一定會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但是現在,舒棠已經轉正了足足一周了,是個有資格證的成熟社畜了。
她非常鎮定,先是給人魚發了一條短信,緊接著,她冷靜且思路清晰地離開了禁地,來到了陳生的值班室門口,敲響了大門。
全程,舒棠都表現得非常之冷靜,以至於陳生都忍不住高看了她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