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市是八大基地裡麵最繁華、有序的一座, 幾乎不像是在末世當中建立起來的人類文明。
時隔十年,祝延再次回到了這座城市。
一些屬於祝延的記憶碎片也就浮現了出來。
這些混亂的記憶,像是一個顛倒混亂的夢境,在人流如潮的火車站的喧囂中, 黎明的光影和十年前的黃昏混攪起來, 帶來一種真實與虛幻交織的感覺。
人魚強自忍了下來, 因為這座城市並不安全, 周圍的人群數量又極為大。這隻凶獸保持著警惕觀察周圍、無意識地鎖定著舒棠的位置。但是也許是因為強自讓自己從混亂的記憶力抽離出來的感覺, 讓人魚感覺到的神經痛越發強烈了起來。
但是戀人之間門也許有某種敏感的感應。
舒棠正在不遠處買水,突然間門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不安。她沒有繼續買吃的,而是立馬去找人魚了。
舒棠一開始去買水是因為她誤以為人魚是暈火車, 但是現在舒棠不這樣想了。
人魚看上去很正常, 隻是閉著眼睛在座椅上沉默著, 然而舒棠卻一瞬間門注意到人魚蒼白的大手抓住了扶手,扶手開始發生了變形。
舒棠叫了一聲小玫瑰, 把水遞了過去。但是人魚卻至少停頓了兩三秒,才睜開了眼睛、接過水。
舒棠立馬去摸人魚的額頭,沒有摸到發燒, 但是摸到了跳動的青筋。
舒棠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舒棠問:“小玫瑰, 你現在頭疼麼?”
人魚朝著她低聲嘶了嘶。
舒棠立馬就知道了。
在上次他們鬨彆扭的時候, 人魚就有了複發的預兆。她懷疑現在是精神力暴動的先兆。
舒棠找到了一輛出租車,一上車就給司機塞了一把錢, “快!去研究院!”
司機一看, 五百多塊, 立馬如同火箭一樣衝了出去。
這時候,人魚耳後的魚鰭已經尖銳地冒了出來。“他”發出了低啞的嘶聲,魚尾也變了出來, 漆黑的眸子一下子變得凶煞無比,不得不抓住車門紓解那種強大毀滅欲。
司機差點一腳踩中了刹車。
舒棠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塞了過去。
司機立馬冷靜了下來:“你們倆坐好啊,我加速了。”
舒棠也已經顧不上什麼埋伏、暴露蹤跡了。
她匆匆給陳生打電話:
“你們在燕市了麼?快!快聯係研究院!”
那邊還想要問什麼,就被舒棠的一句“他精神力快暴動”了震在了原地。
一直到兩分鐘後,舒棠才聽到了陳生的聲音。
陳生匆匆道:“快去,我派車在路口接!”
一個龐然大物在清晨的雲層裡,猙獰地籠罩了整座城市,遮住了所有的光線,於是整座城市一下子就仿佛變得烏雲密布。
啪地一聲,從燕市軍事基地到聯邦大廈一整片區域,電路一瞬間門全部癱瘓了。舒棠抬頭一看,黎明還沒有來得及熄滅的路燈,全都啪地斷電了。路上的指示燈牌也全部熄滅。
……
舒棠並不知道,一開始接電話的人並不是陳生。
陳生的所謂調職,其實是被抹去了所有的職權,甚至於一回到燕市就被軟禁了起來。但是才被軟禁在燕市的家裡第一天,陳生就匆匆接到了轉接的電話,被人請了出來。
陳生釋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就看見了那個天災一般的精神體。
藍色、龐大美麗的精神體,此時變得漆黑無比,充滿著邪惡和不祥的氣息。如同一場天災降臨。
陳生掛了電話,突然間門說:“我要和現在自由軍的最高指揮官通電話。”
陳生對身後的人冷笑了一句:
“你們不會以為大首領還和十年前一樣吧。”
——十年前,那一次最嚴重的精神力暴動。
祝延選擇了給自己注射了致死量的藥物,在即將毀滅城市的那一刻控製住了自己。這也是後來,他的病情根本沒法控製的原因。
陳生說:“不,他會隨時毀掉這座城市。”
……
此時,研究院的附屬醫院內,也是一片大亂。
臨時啟用電力設備、護士們跑來跑去,治療師們行色匆匆。
自從人魚進來之後,整座醫院的所有儀器都發出了精神力數值超標的提醒,一直到最高點,甚至還炸毀了幾個液晶屏。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是在精神力暴動的邊緣了。
舒棠非常慶幸,因為舒棠發現研究院提供的新藥非常管用,她匆匆地給人魚注射了一針後,人魚看上去稍微沒有那麼痛苦了。
她意識到來研究院這個選擇是對的,因為舒棠能夠明顯感覺到這裡的藥物的效果比海角療養院裡的藥效翻了三四倍。
混亂當中,人魚發出了尖銳的嘶聲。
舒棠一邊止血一邊湊過去親吻他、安慰他,“小玫瑰,我在呢,我在呢……”
研究院的白大褂們早就匆匆地趕來了,但是不敢上前,裡麵的動靜實在是太嚇人了。那種金屬碎裂的聲音幾乎就響在了耳邊。
老院士趕不回來,來的是研究院附屬醫院的蘇院長。也是老院士的學生之一。
但是此時,蘇院長匆匆趕來,卻突然間門停下了腳步,有點為難:“那個治療同意書……”
外麵的聲音傳進了病房裡。
人魚雙眼緊閉,陷入了混亂的記憶碎片當中。
蘇院長的聲音和十幾年前的聲音再次重疊了。
祝延第一次精神力暴動的時候,被送進研究院的時候,當時誰也沒有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沒有人簽同意書。
大首領一直是所有人心中值得依靠的人,就像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於是人們自然而然地認為大首領無所不能。
——可是一直到即將上手術台,才發現沒有人可以為他負責。
治療師們著急地問著:“治療同意書誰來簽字?”
沒有家人、沒有親人,從來都是孤零零的大首領,在那一刻竟然找不到一個人簽同意書。
陳生這些部下、秘書急得團團轉,但是沒有用,他們可以照顧生病的大首領,但是他們無法替大首領做出選擇,甚至於代簽治療同意書的能力都沒有。
最後雖然治療了,但是竟然因為這個滑稽的理由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
夢裡的那個男人在病床上,強忍劇烈的神經痛。
他起來簽字的時候,有種窒息般、空蕩蕩的感覺。
這隻凶獸想要擺脫這種感受,但是漫長的黑暗籠罩了他。
人魚的手指動了動。
那是在夢裡,坐起來拿筆簽字。
但是在這個時候,小貓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是病人的家人,是他的臨時監護人,我來簽字!”
於是,夢裡的祝延拿著筆的手停頓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