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怪物是在某一年的冬天, 出現在海邊的。
幼年的小怪物誕生於大海當中，他無父無母，也沒有任何的親人，或者族群。他長著尖尖的鰭、美麗的魚尾, 還有人類的外表。
小怪物會在海洋當中捕獵, 作為幼年的獵食者, 他並不遜色任何成年的海底生物，他遠比海洋當中的其他生物凶殘、嗜血，就像是另外一個維度才存在的頂尖獵食者。
但是在某一次被潮水衝上岸後, 小怪物發現自己的魚尾在陸地上也可以變成雙腿、耳後的魚鰭還可以隱藏起來。
於是，小怪物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漁村附近, 觀察著這裡的人類。
他不會說話、出現的時候總是會伴隨著滴滴答答的海水。
海邊的村民們十分惶恐, 惴惴不安。
小怪物一直不知道自己算是什麼：因為他長得和海裡的任何一種魚都不太像；但是上岸後，漸漸的，小怪物發現自己的外形很接近人類。
而且，小怪物記得自己的名字叫做“祝延”, 發音很像是人類說話時候的樣子。
小怪物像：如果他有一個人類的名字，那他應該就是人類吧？
在海洋裡，小怪物格格不入, 很是寂寞, 他也想要擁有自己的族群。
於是他開始觀察著人類、學習著人類說話做事。
小怪物發現他們都會穿衣服, 於是找到了一件破破爛爛的、黑色帶著大兜帽的外套, 洗乾淨穿上了。
但是, 如果小怪物想要學習著怎麼融入這個族群, 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小怪物想要假裝成人類的幼崽。
於是，在某一天的清晨，海邊的一戶好心人發現了一個藍眼睛的漂亮小孩子。
他們詢問不出他的父母和親人, 於是打了電話報警，準備把他送進附近的一家孤兒院。
小怪物遲緩而僵滯地看著身邊的人，警覺地觀察著一切。
他發現他們的胸口起伏，呼吸的方式和水裡的魚完全不一樣。
於是小怪物藍色漠然的眼睛轉動了一下，他開始模仿著人類的呼吸。
小怪物認為：這樣就更像是人了。
小怪物很聰明，一路上，他都假裝自己不會發聲，是個啞巴，其實藍眼睛盯著其他人，學習他們用聲帶說話的樣子。
就這樣，他順利地被當作了一名人類的孤兒，進入了一家孤兒院。
進入了孤兒院後，學習能力很快的小怪物模仿著周圍的小孩子，漸漸地學會了說一些簡單的詞語、也學會了用筷子吃飯。但是小怪物沒有學習周圍的小孩子打滾、尖叫，他隻是用漠然的視線注視著他們，對這個世界，帶著一點好奇、一點不解。
小怪物認為，自己已經很像是個人了。
他已經融入了人類這個群體。雖然有點吵，但是感覺還不壞。畢竟他長得和他們很像，人類應該就是他的族群。
小怪物適應得很好。
直到有一天的早上體檢時，醫生給他量體溫，一聲尖叫響徹了雲霄。
小怪物歪頭看著地上的體溫計，有點不明白。
後來，一個調皮的孩子笑嘻嘻地掀開了小怪物的兜帽。
尖銳的鰭冒了出來。
小怪物歪著頭，看著所有人都驚恐地、尖叫著退到了離他很遠的地方。
小怪物站在原地，茫然又不解地看著他們。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隻能像是一個黑色的影子一樣站在原地。
02.
第二年的夏天，小舒棠被好心人送到了孤兒院。
她長得可愛，臉蛋圓圓，活力滿滿，阿姨給她起了個小名叫“小貓”。
整個孤兒院的小朋友都喜歡和小貓玩，小貓成為了孤兒院的“老大”。
但是有一個例外。
比方說那個沉默寡言的小怪物。
他不像是其他的孩子吵吵鬨鬨。小怪物永遠隻會在二樓黑暗的角落裡，冷冷地看著下方；像是這個孤兒院裡格格不入的一個古怪的幽靈。
不過，小貓發現：他比其他人長得都要高、比正常的小孩子體型看上去大一些。
而且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像是漂亮的大海。
和其他臟兮兮的小孩子不一樣，小怪物很乾淨，隻是性格十分孤僻，從來不和人交流。
但就是這樣，據說他打架很厲害。
彆的小孩子都告訴小貓，讓她不要和小怪物玩，因為他非常可怕。
但是這些忠告，小貓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貓認為，小怪物的戰鬥力和大個子，足夠讓他成為小貓征服孤兒院的勁敵。
而且她認為所有人都聞風喪膽這一點太威風了！
她偷窺了小怪物的行動軌跡三天後，決定在午睡時間發起伏擊。
她拖著小被子趁人不注意來到了小怪物旁邊。
小怪物的床被孤零零放在角落裡。
小怪物看了她一眼，警覺地開始看她手裡有沒有毛毛蟲，或者一些很臟的東西。他不害怕這些幼崽的戰鬥力，但是小怪物很討厭他們不講衛生。
小貓悄悄說：她想要和他一決勝負。
小怪物有點不明所以。
但是小貓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卑鄙地進行了偷襲。
小怪物覺得她的牙齒很軟、咬合力很差，危險等級比一隻毛毛蟲還要低。
於是他隻是看了她一眼，就閉上了眼睛，開始睡午覺。
小怪物有點寂寞，有點想念在大海裡的日子了。他想起了那些圍繞在他魚尾邊的小魚，還有會被他嚇跑的大型鯊魚。雖然也沒有人說話，但是自由自在。
然而在這個人類的世界裡，小怪物很寂寞，他不能把那些討厭的小孩子丟出去，因為他已經看了電視、懂了很多東西。
小怪物很聰明，他知道那樣會很危險，會惹來一些大麻煩。
他想，再待一個月，等到漲潮的時候，他就回大海的家裡去。
但是午覺醒過來，貓還保持著咬住他耳朵的姿勢。
小怪物：“……”
一直到夜裡他們吃晚飯，貓還不肯鬆口。
小怪物沒有什麼感情的藍眼睛困惑地看著她。
他試探著遞了貓一隻雞腿。
小貓鬆口了。
她說：如果他每天都可以把好吃的分給她，她就再也不咬他的耳朵了。
但是他要給她當小弟，成為她的馬仔。
小怪物問她：馬仔是什麼？
五歲的貓冥思苦想，想不出來。
小貓生氣：馬仔就是馬仔，問那麼多做什麼。
小怪物想了想，答應了。
——因為他太久沒有和人說話了，其他人都當他不存在。而且他不討厭小貓的氣味。還有點喜歡她的體溫。
不過，小怪物問她：馬呢？
要他當馬仔，她要先給他一匹馬。
貓說：先欠著，等到她八歲成為世界首富後，就給他十匹馬。
03.
在達成了那個君子一言，十匹馬難追的約定後，小怪物不再從頭到尾隻有一個人了。
因為時不時會有一隻貓，貓突猛進，從角落裡飛出來，大喊著“祝延祝延”，喊他一起跟她去搶飯。
他就會很乖地跟在她的後麵。
小怪物在孤兒院的角落裡看書的時候，書上經常會突然間冒出了一隻貓貓頭；他睡午覺的時候，小貓也會抱著被子吭哧吭哧拖著小床出現在他的旁邊，要和他挨著睡。
她喜歡大喊著“祝延祝延”，然後從滑滑梯上飛下來，要求小怪物坐在一邊“護駕”。她撒嬌得到的小零食，也會揣著來到角落裡，偷偷和小怪物分享。
小怪物其實已經有點清楚，自己和人類不太一樣了。他漸漸發現了，人類並不是他的族群，而且他開始有點討厭人類了。
但是他發現，他不討厭小貓，還有點喜歡她。
隻是，好景不長。
很快，小貓也被孤立了。
小貓和小怪物一起玩之後，其他的孩子都不和小貓玩了。
小貓從呼風喚雨的孤兒院老大，變成了一個光杆司令，手底下隻生下了小怪物一個兵。
小怪物當然知道為什麼，他於是很誠實地告訴她：如果她和他玩的話，其他人都不會理她了。
貓卻不以為意，她說他長得很高、看上去很威武，帶著他出去，比帶著一幫小豆丁還要威風！等到她八歲的時候，給他配上十匹馬，那就更加威武了！
小怪物歪了歪頭。
其實，小怪物覺得小貓有點傻乎乎的，還有點笨。因為他認為小貓的戰鬥力很弱，她應該像是海裡的小魚一樣，成群結隊地團聚在自己的族群身邊，那樣才是最安全的。
——而不是跟在一個被族群排擠的怪物身邊。
不過小怪物一直沉默地跟在她的背後。
這是寂寞的小怪物的第一個朋友。
雖然有點小隻、還有點嘰嘰喳喳，但是小怪物很喜歡她。
有一天，小怪物坐在角落裡，絕佳的聽力，讓他聽見了旁邊教室裡幾個小孩子的對話聲。
有小孩子讓小貓快跑，他們都說：小怪物不是人，他是個會吃人的怪物。會在半夜把人拖進水裡。
小怪物在牆角聽得一清二楚。
小怪物冷冷地想，扭斷這些幼崽的脖子，哪裡還需要拖進海裡呢？
的確，小怪物走到哪裡，哪裡就會出現詭異的水滴痕跡，像是從海裡出來的怪物；他的眼神也讓人瘮得慌，就算是孤兒院的阿姨，都會覺得脊背發涼。
他以為貓聽到這些話，一定會被嚇跑。
於是他抿緊了蒼白的唇，撇開了頭。
小怪物心中有點漠然地想：跑了就跑了吧。
反正他下個月就要回海裡去了。
他也不是很喜歡那隻貓。
……
小貓根本沒有聽進去那些話。
小貓堆玩積木，聽完彆人的讒言後，就當做了耳旁風。
小貓覺得小怪物太笨了，他又不會收攏人心、和彆人搞好關係，也不會討好孤兒院的姨姨嬸嬸，明明撒撒嬌就可以得到很多好吃的，但是他就會站在角落裡一聲不吭。
小貓心想：還得是靠她啊！
她決定自己要好好罩著自己的傻瓜小弟。
出去春遊的時候，是個下雨天，阿姨給所有的小孩都發了雨傘，隻有小怪物沒有。
雨水順著兜帽緩緩地往下流，小怪物的臉蒼白至極，藍色的眼睛裡麵卻是一片冷漠，他不遠不近地跟在隊伍的尾巴上，像是一個黑色的、隨時會消失的影子。
但是撐著小紅傘站在第一排的貓貓卻把手舉得老高：
“老師老師！祝延還沒有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