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雲祖上是裁縫, 傳到她這裡已經是第十代。
憑借這個手藝,當年給她說媒的人很多,她隻相中了張家老二, 看中他的心正,看中他父母明事理。
她的眼光確實不錯,結婚多年,張萬裡待她始終如一, 彆的男人都有的那些毛病他一概不沾,張家父母也如傳言那般明事理。
夫妻和美, 家庭和睦,按說這樣的生活不該再奢求什麼, 但人總是貪心的, 當孩子眼巴巴看著彆人家碗裡的肉流口水的時候,巧雲開始對窮這個字深惡痛絕。
從當初的辭職開店到現在的租廠房開廠,巧雲的每一個決定都下的特彆艱難,但也從不後悔。
開店一年, 巧雲家裡著實掙了些錢, 但離開廠買機器,還有些差距。
張老頭聽人說可以找銀行貸款,現在利率很低, 便動了心思。
托了很多關係,終於和銀行的經理搭上了話,今天中午張萬裡請人在悅來吃了頓飯。
張老頭在家裡等的焦急, 巧雲和妯娌也有些擔心, 孩子們都懂事了,知道大人們的心思,因此特彆乖巧的沒有吵鬨。
張萬裡喝的醉醺醺的回了家。
“王經理怎麼說的, 錢可以貸下來嗎?”巧雲給他端了一晚醒酒湯,張老頭迫不及待的問。
張萬嘴角抿緊,搖了搖頭。
家裡人都很失落,張老頭問兒子:“為啥貸不下來?”
“說是要有抵押,咱家什麼資產都沒有,萬一還不上錢,人家拿什麼抵債。”
楊萬裡有些無奈,其實這個時候的銀行貸款審核並不嚴格,關係過硬或者有人擔保的話輕而易舉就能貸到錢,但他們家在這方麵並沒有人脈,貿然找人擔保,還是這麼大一筆數額,誰都不敢,人家銀行經理肯定不會冒著風險把錢貸給他們。
“那咋辦,你爸都跟廠裡說好了,過了十五就把車間租下來,現在這樣,難道要跟廠裡說不租了?”巧雲的婆婆擔憂道。
張老頭搖頭:“再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找個人給咱擔保,實在不行,這廠先不開,大不了再等兩年。”
一家人愁眉不展。
階級的跨越並沒有那麼容易,如果今天去談事情的換成棉紡廠的廠長,想必銀行的經理二話不說就會把款子批下來,隨便喊一聲,就會有人給他擔保。
而換成張萬裡,他的交際圈子決定了他的見識以及人脈,想往上層擠,缺少的不僅是眼光和能力,還有機遇和賞識。
巧雲過來給蘇辰送年禮的時候,把這事跟她說了。
主要是之前都說好了,等機器到位,正常投入生產之後,需要蘇辰配合拍一條廣告,現在錢沒貸下來,雖說在想辦法,但到底能不能成還不一定。
巧雲還挺不好意思的,覺得自己是不是飄了,才掙了多少錢就想著開廠,話都說出去了結果事沒辦成,怕蘇辰覺得她不靠譜。
“萬事開頭難,遇到挫折並不代表就是壞事。”蘇辰安慰她。
“是我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巧雲絞著手指,有些難為情道。
蘇辰泡了壺茶,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她的手指很白皙,握著茶杯的時候甚至比白色的陶瓷更加顯白,她喝茶的動作很優美,身上總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勢。
不管來多少次,巧雲都覺得自己與她這裡格格不入。
張萬裡每次送她過來,從來都不進院子,不管蘇辰怎麼勸都沒用,最後隻好聽之任之。
巧雲買到一張時光樂隊的唱片,拿回家放的時候,收音機裡麵優美的歌聲,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星辰。
她不會唱歌,也不懂音樂,更不懂那些評委口中所謂的音色與唱腔,但就是覺得蘇辰唱的好聽。
與蘇辰相處的越久,就越能發現她的不簡單。
他們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掙了錢就隻想著給孩子多做幾身新衣服,家裡能天天吃上肉,最多再買台電視機風光風光,從來不會去想著買套茶具泡泡茶,窗台上養盆花,買幾本書看,或者花大價錢給家裡裝個暖氣。
她不知道這是因為價值觀的不同,也不懂得如何去豐富所謂的精神世界,作為一個淳樸的老百姓,內心裡的想法就是吃飽穿暖,以及多掙點錢,等有條件了再換個大房子住。
“當初為什麼會想到要開廠?”蘇辰把用過的茶杯放在一個小鍋裡。
巧雲笑了笑說:“就是老供不應求,光靠我們幾個根本來不及,我想著多招點人可能會好些,但是店裡的衣服一多,就有人一次買好幾套,後來聽說被她們轉頭高價賣了出去,剛開始我還挺生氣的,不想賣給她們,我公公說,乾啥不賣給人家,反正開店做生意,賣給誰不是賣。”
蘇辰點頭,張大姐家的店主打就是物美價廉,其實就是賺個辛苦錢,比後來那些黑心資本家有良心多了。
“其實還是你設計的款式好看,我後來問了,如果我們加大供貨量,她們還買不買,沒想到那些人開口就說有多少要多少,我們這才動了心思開廠,剛開始也不敢,後來你不是得了冠軍嘛,我公公就想著借這股東風,找你拍個廣告投到電視台,徹底把規模做上去。”
巧雲有些羞赧,說來說去還是借了人家的名氣,之前就是憑借人家的款式才出的頭,她總覺得隻拿百分之五的利潤給蘇辰,是自家占了她便宜,因此這次開廠就想著重新簽個協議,結果蘇辰隻願意加到百分之十。
蘇辰敲了敲桌子,思考這門生意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