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他上個身份的凶手,黎漸川不排除是玩家。
但這種可能性其實很小。
除了他所接觸的醫護人員和警察,沒有人知道他斷了兩指,雙腿殘疾。而且就是這兩樣放在他身上也並不顯眼,因為一個墜樓的人,摔壞腿,被碎玻璃割斷手指,都算得上正常結果。
最主要的,他強大的觀察力一直在注意著周圍的一切人物,玩家身上的斷指特征很難掩蓋。尤其醫護人員和警察,他們這兩種工作突然沒了兩根手指,很難不引人注意。並且有這樣的傷,也不適合治療病人和出外勤。
至於其他人,黎漸川一直躺在擔架上,斷指也藏在袖子裡,不近距離接觸過他不會發現這些細節。
而如果殺他的不是玩家的話,那會是誰?殺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隨時會因為某種線索相關的原因斃命’……”黎漸川的頭腦很快冷靜下來,“看來一開始就給了提示,會因為真相、線索殺人的,隻會是凶手。如果說是‘我’接觸到了某個或某些線索,引起了凶手的注意,也是有可能的……”
黎漸川邊沉吟著,邊一心二用,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有些陳舊的小臥室。
臥室沒有窗戶,天花板的燈開著,室內很亂,除了必要的家具擺設,還有堆了一地的外賣盒,繞著一群嗡嗡的蒼蠅。
黎漸川正坐在靠牆的床上,床腳散落著幾件男人的臟衣服和臭襪子,淩亂堆著的被子也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異味。
值得一提的是,靠床邊的位置竟然放著兩個拐杖。拐杖表麵光滑乾淨,保養得很好,與這間簡陋臟亂的臥室格格不入。看得出這副拐杖還比較新,磨損不厲害,但最近似乎一直都在被使用。
這裡沒鏡子,黎漸川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但這具身體穿的是很規整的襯衫西褲,鼻梁上架著眼鏡,看皮膚和骨骼粗略估計是將近中年的男人,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應該是從事一些文化方麵工作的人。
黎漸川翻遍所有口袋,找到了一串鑰匙和一個錢夾。
錢夾裡有些零錢,沒證件,隔層卻有張老照片。
照片裡是兩個笑得燦爛、長相有幾分相似的青年,目測是親兄弟的可能性很大。
黎漸川拄著拐杖起來,正想搜搜這個臥室,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臥室的門被咣咣砸響。
“艾伯特!你在裡麵嗎,艾伯特?”
外麵是個粗獷的男聲。
既然都拄著拐杖來了,動靜肯定不會小,想必這個身份是光明正大進來的,絕對不是私闖民宅。那這個男聲口中的艾伯特,就很大幾率就是這個身份。
黎漸川從臥室裡翻出一副手套戴上,遮住斷指,然後挪到門口,打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穿著勒出肌肉的緊身背心的高壯男人,手指完整。他見門開了,熱情洋溢地看向黎漸川,毫不意外他的出現,還非常熟稔地過來扶他。
“嘿,我就知道你又在小艾伯特這裡,夥計!”
艾伯特與小艾伯特,這也是圓桌報紙上的十一個名字之二。
一聽這名字就和艾伯特有著十分親密的關係,再看長相,親兄弟應該是確鑿無誤了。
黎漸川和高壯男子往外走,掃了一眼這間房子。
這應該是一套出租屋,客廳內擺的東西五花八門,衣架上曬的衣服應該是一大家子的,底下還塞著小孩的玩具車和足球。但陽台上還有一個彆致的小衣架,晾著一些顏色清新的女性內衣,大概率屬於愛乾淨的少女。
正常家庭不會有這種不同身份習慣的人混住的錯雜感。
黎漸川看了一眼另外兩扇緊閉的門,忽然發現其中一扇好像開了道縫隙,有一隻警惕的眼睛躲在門後。
“……案子還沒有結,我知道你很傷心很憤怒,艾伯特,但小艾伯特已經去世了,你還要過好你自己的生活。你之前從樓梯上滾下來摔成這樣,就不要再出來亂晃了!”
高壯男人非常話癆,一邊帶著黎漸川往外走一邊說話。
黎漸川根本不認識這男人,也不敢貿然回答,隻能順勢擺出一副憔悴神傷的模樣,沉默著。
不過聽高壯男人的意思,小艾伯特很可能是四名受害人之一,黎漸川的新身份仍是受害人家屬,隻是這次從父親變成了哥哥。住在出租屋的是小艾伯特,看樣子艾伯特在小艾伯特死後經常會來這裡。
黎漸川拒絕了高壯男人的攙扶,兩人出了出租屋,離開小區。
小艾伯特的居住環境實在很差,是在梅恩市的舊城區,道路上汙水橫流,遍地狗屎,連看著不修邊幅的高壯男人都有些厭惡地皺起了眉。
“你來找我什麼事?”
黎漸川做出一副迷惑的表情,試探道。
高壯男人立刻瞪他一眼,誇張地大叫:“哦,艾伯特,你該不會是忘了吧!你昨天晚上……午夜十二點給我打電話,請求我今天帶你去警局,查查小艾伯特的案子……天,你是悲傷過度,什麼正事都忘乾淨了嗎?”
“你現在賴賬可來不及了,艾伯特!你欠我一頓大餐!”
黎漸川見他沒有懷疑之色,略顯懊惱地道歉:“真的抱歉,我忘記這件事了,你的大餐我會記住的。”
去警局,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沒有什麼地方比警局更能方便調查這起案件的真相了。
高壯男人擠擠眼睛笑開,拉開一輛小轎車的車門,黎漸川上車,小轎車就一腳油門衝了出去,直奔梅恩市警局。
不到二十分鐘,兩人就到了警局。
一路上黎漸川發現梅恩市的人口缺失很少,而且中老年人很多,年輕人非常少,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透露著年老疲乏的氣息。
進入警局後,果然如黎漸川猜想的那樣,高壯男人和警局的人都很熟悉,一邊帶著他往裡走一邊和人熱情地打著招呼,警員們叫男人“大衛”。
同時有幾個警員看到黎漸川也點頭打了招呼,應該算是認識。
“大衛,你和艾伯特是朋友?”
一名警探帶著兩人坐到自己的辦公室。
大衛哈哈笑道:“你知道的,西尼,艾伯特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師,我的外甥就在那所小學上學,我和艾伯特很熟悉。怎麼樣西尼,鬱金香路的案子出了什麼問題?艾伯特是小艾伯特的哥哥,他很關心這起案子。”
警探端過來兩杯水,靠在桌邊,頭疼道:“彆提這個了,大衛,這件事非常棘手。”
黎漸川接過水,卻沒有喝。
之前吃了口飯就莫名其妙暴斃了,現在他對入口的食物更謹慎了。看來下毒人的用毒水平雖然比不上寧準,但還是有些能耐,手段並不常規。
“怎麼說,西尼?”
大衛好奇追問。
看西尼警探臉上顯出猶豫,大衛不高興道:“西尼,有什麼不能對我們說的?我叔叔是副局長,艾伯特是被害人家屬,難道我們還會泄露案情去幫凶手嗎?我以為我們的友誼不止這樣,西尼!”
“好吧。”
西尼警探無奈攤了攤手,“我確實很看重我們的友誼,大衛。我可以告訴你,現在整個警局都因為這起案子亂成了一團。沙利文剛被保釋兩天,被害人安德烈的父親就跳樓示威。這位父親被救下來後又突然中毒死在了醫院……”
“現在所有輿論壓力都落在了我們身上,沙利文的保釋也被駁回了,他又被帶回來了……但你知道的,他是凶手的證據不足,我們沒辦法定案,總不能讓法律屈從於那些道貌岸然的媒體……”
勞恩的身份果然是中毒死亡。
黎漸川謹慎問道:“西尼先生,您說安德烈的父親被毒死了?凶手找到了嗎?”
西尼歎了口氣:“沒有。艾伯特先生,破案不像是你們想得那麼簡單。我知道你對小艾伯特被殺的案子很著急,很關注,但我們確實是竭儘所能在調查了。至於安德烈的父親……殺死他的凶手很難找到。”
“既然是中毒,那毒下在哪裡?接觸過被下毒的那樣東西的人都有哪些?順藤摸瓜,西尼先生,警方應該很擅長這些。”黎漸川道。
西尼點點頭:“你說得沒錯,艾伯特先生。毒死安德烈父親的其實是一種沒有味道的白色粉末藥物,毒被攪拌在了白粥裡,安德烈的父親沒有察覺,就吃了下去,當場毒發身亡。這碗粥是護工從醫院食堂買來的,接觸過它的隻有食堂的取餐口員工和護工,但我們在這兩人身上都沒有發現這種藥物,而且兩個人根本就不認識安德烈的父親……”
“沒有證據,沒有動機,單憑他們兩個接觸過,不可能定罪。”
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黎漸川總覺得忽略了哪裡。
他問:“醫院監控應該很多吧,路上沒有監控嗎?有沒有可能其他人在路上接觸過?”
食堂員工隨機性太大,應該不會是凶手。
至於護工,黎漸川死前看到了她的表情,她的驚駭恐懼是真的,而且她沒必要在一個死人麵前演戲,下毒的應該不是她。
“除了電梯裡,其他地方的監控都顯示正常,護工一路很自然地提著飯到病房,沒有人對那碗粥動過手腳。”西尼回答,“電梯有一座攝像頭出了點故障,但護工說過,她乘坐電梯的時候電梯裡隻有她一個人。”